第四十二章(1 / 2)

周立言老師決定很快就陪同章麗萍飛到貴陽來,與哈玉、餘思燕一起尋找章校長。在電話裏,章麗萍說出了界牌嶺這個山寨的地名,卻說不出它究竟屬於哪個省、哪個縣?“可能就在廣西與貴州搭界的地方!離鐵路不遠,走二十裏山路,寨子不小,一百多戶,有石頭寨門,石頭房子,唔,有位賀舉人,大管家賀老七,中等個兒,唔,還有個賀家祠堂,磚瓦房,扶輪中學就設在祠堂裏!祠堂旁邊有個小池塘,山泉水,清涼得很,有半畝蓮藕,一條很小的采蓮船,還有鴨子,紅蜻蜓……”五十七歲的章麗萍女士,已經“返老還童”,完全沉浸在對往日的回憶之中了……她詳盡地描述著鳳凰山和界牌嶺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花了一百多元長途電話費,換來了兩行熱淚。

有了界牌嶺這個地名,餘思燕和哈玉立刻覺得章校長近在眼前了!她倆向貴陽文藝界和教育界的同行求援,隻用一天時間,便查到了這個小山寨。又趕緊租汽車,等章麗萍和周立言一下飛機就去……其實,自從中美通郵之後,章麗萍曾經多次往界牌嶺寫信,隻因為這個兩省搭界的小山寨變化頻繁,三四十年之內,有時候屬廣西,有時候又屬貴州管轄;縣界也作過調整,一會兒屬這個漢族縣,一會兒又屬那個少數民族自治縣;特別是它自身的名字,改動的次數更多,土改的時候叫鄉;初級社的時候叫村;高級社的時候叫社;人民公化的時候又叫大隊。這些鄉、村、社、隊前麵還冠以革命化的字眼:得田,抗美,幸福,曙光……到了大革文化命的歲月裏,它幹脆被叫做“東方紅公社紅衛三連”了。這麼多變遷,遠在北美洲的章麗萍如何知道?她寫給“界牌嶺賀家祠堂”和“樹人小學”的信件誰去投遞?……幸虧這個“紅衛大隊”去年已改名為界牌鄉,所以在貴陽同誌們的幫助下,很快就查詢到了。

與此同時,北京的教育和外事部門也出麵大力協助,通過有關係統,迅速尋找“美國友人”的友人,辦事效率極高……當章麗萍和周立言走下飛機的時候,發自青島、濟南、廣州、上海、重慶等地的加急電報如雪片飛來,立即送到了萍萍手中。親人們這些簡短的、發自肺腑的話語,無一例外,都是對老校長的衷心祝福和問候。他們真誠相信,象章樹人這樣高尚的一代師表,當然健在人間!

由於各方麵都予以關心和支持,章麗萍、周立言、哈玉、餘思燕一行,簡直變成了一個眾人矚目的訪問團,乘汽車直接向界牌嶺出發了!

電話先到界牌嶺。關於老校長的傳說不脛而走,立刻傳遍了鳳凰山上數十個大小村寨,方圓百裏,幾乎是家喻戶曉了,好比本鄉本土出現了一位聞名中外的聖賢。於是,又有許多自稱“受業”的當地人,包括漢、壯、苗、侗、水、布依族,帶著許多令人傷心的禮品,從四麵八方,紛紛趕到界牌嶺的賀家祠堂--如今的鄉辦中學來了。他們自發地籌備著一個親切的儀式……

在駛往界牌嶺的麵包型旅行車裏,章麗萍女士流著眼淚追述往事。女作家餘思燕悄悄打開袖珍錄音機,一盤又一盤磁帶交替使用著,要把這聲淚俱下的“第一手材料”搜集全。她現在可說是一心二用了,既關心章校長的下落,又隨時筆記自己的靈感--隨著萍萍的哭訴,她文思泉湧,浮想聯翩,必須把這些稍縱即逝的靈感抓住,那《大撤退》的第二部也就有了靈氣兒了!

“我真傻呀,”章麗萍說,“爸爸親手交給我兩封英文信,說一封麵交給祖父,另一封是寫給他女兒的。後來,乘飛機到了青島,詹姆斯叔叔才告訴我,說‘密斯特章隻有一個女兒,就是你章麗萍小姐’!原來這封英文信是寫給我的。爸爸在信裏說,每一個孩子都有受教育的權利。叫我聽爸爸的話,跟著詹姆斯叔叔到英國去讀書。不久,內戰爆發,南北交通阻絕,音信不通,我便跟著詹姆斯所在的那個新聞社撤離了青島,也沒去英國,而是到了美國……沒想到嗬,竟然是一別四十年!”

哈玉當年與萍萍最要好。現在也把她們在打狗河穀裏徒步逃難的情形訴說了一遍。這些事,餘思燕是知道的,而且已經寫進《大撤退》第一部裏去了,所以沒用心聽,而是繼續在筆記本上勾勾畫畫,構思新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