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原來那些莊嚴的、圓乎乎的、整齊、滿足的特征現在都消失去哪裏了呢?如今出現了一張充滿了相思之情的臉,一顆因為悔恨而熾熱的心,一個飽受懷疑折磨的緊張的大腦。空氣中充滿了音樂和歎息,微笑和眼淚。悸動的生命;破碎的心;燃燒的激情。
現在所有的人都在想著他們自己的表現,並和其他人比較。方塊A默默地想著,可能黑桃K的長相僅僅是過得去而已。“可是,”他說,“當我走過大街時,你看看人們的眼光都轉到了我身上。”黑桃K自言自語道:“方塊A那個家夥到底為啥總是像隻孔雀一樣,拉長脖子昂首挺胸地走路?他還妄想著所有的Q都愛上他了,而事實卻是——”這時他停下來,在鏡子裏端詳起自己的臉。
而最糟糕的就是那些Q了。她們開始利用所有的時間來盛裝打扮。絕望的9們則成了她們不幸的奴隸。然而最最讓人吃驚的還是她們對彼此的刻薄言語。
於是年輕人會無精打采地坐在大樹的枝葉下麵,在陰涼處懶洋洋地伸展四肢。年輕姑娘們穿著淡藍色的長袍,很偶然地走到同一棵大樹下,同一塊樹蔭處,然後左顧右盼,裝作誰也沒看見,裝作她們出門來並不是為了看什麼人的。然後年輕人中最勇敢的一位就會在一陣狂熱中鬥膽走近那穿藍衣的姑娘。可是,當他走近時,會一時語塞。他會站在那裏,舌頭打結,一副蠢樣,以至於錯過了最好的時機。
春天的鳥兒們在頭頂的樹枝上歌唱。調皮的南風徐徐吹來,弄亂了發絲,在人的耳邊低語,讓血液沸騰。樹上的枝葉都在愉快地沙沙作響。而大海不絕的聲響使所有男女心中隱秘的渴望在愛的春潮中來回湧動。
這三位夥伴給紙牌王國幹涸的道路中帶來了新生的洪流。
七
盡管這股洪流飽滿而充沛,它還是停頓下來,仿佛那衝上來的水流不會碎成泡沫,而是永遠地停留在那兒。沒有人坦率地表露心聲,隻有謹慎的小步前進和雙倍的退縮。仿佛所有人都在忙著堆砌他們無法實現的夢想,像空中樓閣,或是沙灘上的堡壘。他們臉色蒼白,沉默不語,他們的眼睛在燃燒,他們的雙唇因無法言說的秘密而顫抖。
王子看到了問題出在哪裏。他召集來島上的所有人,說道:“把長笛和銅鈸,管樂和鑼鼓都帶到這裏來吧。讓它們一同演奏,發出狂喜的聲響。因為今天晚上,紅桃Q將要挑選她的駙馬!”
於是10和9們吹起長笛與小管;8和7們奏起豎琴和提琴;連2和3們也開始瘋狂地敲起鼓來。
當這陣猛烈而喧嘩的音樂響起時,所有的歎息和抑鬱都一下子被卷走了。隨後滾滾而來的是多麼歡快的大笑和言語啊!這時出現了勇敢的表白和果斷的拒絕,有了緋聞和私語,有了玩笑和歡樂。這就像在夏日的狂風中,來自原始森林深處的千百萬綠葉和枝丫隨風搖擺、顫抖,發出沙沙的、嘩啦啦的響聲。
可是身穿玫紅色長袍的紅桃Q卻靜靜地坐在她秘密的樹蔭下,聽著飄向她的那些嘈雜的音樂聲和歡笑聲。她閉上雙眼,幻想起傳說中的美夢。當她睜開眼時發現王子正席地坐在麵前,抬頭凝視著她的臉。她用雙手捂住了眼睛,顫抖著退縮了,心中滿是淩亂的歡喜。
王子沿著波濤洶湧的海岸漫步,獨自一人度過了一整天。他的腦海裏全是Q那受驚的表情,退縮的身姿,他期待的心猛烈跳動著。
那天晚上,年輕的小夥子和姑娘們穿著鮮豔的服裝,麵帶微笑聚集在宮殿的大門前。夢幻般的燈飾和春天的花朵將宮廷點綴得光彩奪目。紅桃Q緩緩走進來,整個人群都起身朝她行禮。她手捧茉莉花環,站在王子麵前,垂下眼簾。她是那樣羞怯,幾乎無力將花環舉起,給她挑選的夫婿戴上。可是王子彎下頭,讓花環正好滑下他的脖頸。此時聚集在這裏的年輕人和姑娘們都屏住呼吸,焦急地等待著她的選擇。當花環落下時,狂歡的呼聲震動了整個大廳。他們的呼喊聲傳到了小島的每一個角落,甚至海上的船隻也能聽見。紙牌王國從來沒有發出過這樣大的呼喊。
隨後王子和他的新娘被送到了寶座上,此時此地,古老的紙牌王國為他們加冕。
而在海的那一邊一個遙遠的小島上,那位悲傷的皇後已坐上了一艘鍍金的船,駛向她兒子的新國度。
從這以後,這裏的人民再也不用被準則束縛,無論好壞,抑或二者兼有,他們都依著自己的意願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