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勤無益之事,非業也(1 / 1)

原文

學之興廢,隨世輕重。漢時賢俊,皆以一經弘聖人之道,上明天時,下該人事,用此致卿相者多矣。末俗已來不複爾,空守章句,但誦師言,施之世務,殆無一可。故士大夫子弟,皆以博涉為貴,不肯專儒。梁朝皇孫以下,總角之年,必先入學,觀其誌尚,出身已後,便從文史,略無卒業者。冠冕為此者,則有何胤、劉瓛、明山賓、周舍、朱異、周弘正、賀琛、賀革、蕭子政、劉絛等,兼通文史,不徒講說也。洛陽亦聞崔浩、張偉、劉芳,鄴下又見邢子才:此四儒者,雖好經術,亦以才博擅名。如此諸賢,故為上品,以外率多田野閑人,音辭鄙陋,風操蚩拙,相與專固,無所堪能,問一言輒酬數百,責其指歸,或無要會。鄴下諺雲:“博士買驢,書券三紙,未有驢字。”使汝以此為師,令人氣塞。孔子曰:“學也祿在其中矣。”今勤無益之事,恐非業也。夫聖人之書,所以設教,但明練經文,粗通注義,常使言行有得,亦足為人;何必“仲尼居”即須兩紙疏義,燕寢講堂,亦複何在?以此得勝,寧有益乎?光陰可惜,譬諸逝水。當博覽機要,以濟功業;必能兼美,吾無閑焉。

——顏之推《顏氏家訓》

白話

學習風氣是否濃厚,取決於社會是否重視知識的實用性。漢代的賢能之士,都憑一種經術來弘揚聖人之道,上通天文,下知人事,以此名列卿相的人很多。末世清談之風盛行以來,讀書人拘泥於章句,隻會師長的話,用在時務上,沒有一樣能行。所以士大夫的子弟,都講究多讀書,不肯專守儒家學問。梁朝貴族子弟,童年時代就須入國學,觀察他們的誌向,走上仕途後,就做文吏的事情,很少有完成學業的。世代當官而從事經學的,有何胤、劉獻、明山賓、周舍、朱異、周弘正、賀琛、賀革、蕭子政、劉舀等人,他們都兼通文史,不隻是講解經術。洛陽的有塞浩、張偉、劉芳,在鄴下又見到邢子才,這四位不僅喜好經學,也以文才博學聞名,這樣的賢士,自然可作上品。此外,大多數是田野閑人,音辭鄙陋,舉止粗俗,還都專斷保守,沒有什麼能耐,問一句回答幾百句,詞不達意,不得要領,鄴下有俗諺說:“博士買驢,寫了三張契約,沒有一個‘驢’字。”如果讓你們拜這種人為師,學成後我也要被你們氣死了。孔子說過:“好好學習,好處就在其中。”現在人隻在無益的事上盡力,恐怕不算正業吧!聖人的典籍,是用來講教化的,隻要熟悉經文,粗通大義,自己的言行得當,也足以立身做人了。何必“仲尼居”三個字就得用上兩張紙的注釋,去弄清楚究竟“居”是在內室還是廳堂,就算講對了,這一類的爭議有什麼意義呢?應該珍惜光陰,它像流水一樣,一去不複還。應當博覽經典著作之精要,用來成就功名事業,如果能兩全其美,那樣我自然也就沒必要再說什麼了。

家訓史話

顏之推家訓中提及的“博士買驢”是這樣的一則典故:

當時有個博士,熟讀四書五經,滿肚子都是經文。他非常欣賞自己,做什麼事都要咬文嚼字一番。

有一天,博士家的一頭驢子死了,就到市場上去買一頭。雙方講好價後,博士要賣驢的寫一份憑據。賣驢的表示自己不識字,請博士代寫,博士馬上答應。 賣驢的當即借來筆墨紙硯,博士馬上書寫起來。他寫得非常認真,過了好長時間,三張紙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字,才算寫成。賣驢的請博士念給他聽,博士幹咳了一 聲,就搖頭晃腦地念了起來,過路人都圍上來聽。

過了好半天,博士才念完憑據。賣驢的聽後,不理解地問他說:“先生寫了滿滿三張紙,怎麼連個驢字也沒有呀?其實,隻要寫上某月某日我賣給你一頭驢子,收了你多少錢,也就完了,為什麼嘮嘮叨叨地寫這麼多呢?”

在旁觀看的人聽了,都哄笑起來。這件事傳開後,有人編了幾句諷刺性的諺語:“博士買驢,書卷三紙,未有驢字。”

古訓今鑒

顏之推這則家訓,教育子孫讀經典之時不要再無益的事上浪費精力。光陰似水,應該珍惜。窮經皓首隻為研究皮毛瑣碎,而不通大義,那就被人恥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