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俗間儒士,不涉群書,經緯之外,義疏而已。吾初入鄴,與博陵崔文彥交遊,嚐說王粲集中難鄭玄尚書事。崔轉為諸儒道之,始將發口,懸見排蹙,雲:“文集隻有詩賦銘誄,豈當論經書事乎?且先儒之中,未聞有王粲也。”崔笑而退,竟不以粲集示之。魏收之在議曹,與諸博士議宗廟事,引據漢書,博士笑曰:“未聞漢書得證經術。”收便忿怒,都不複言,取韋玄成傳,擲之而起。博士一夜共披尋之,達明,乃來謝曰:“不謂玄成如此學也。”
——顏之推《顏氏家訓》
白話
儒生不博覽群書,除了研讀經書、緯書以外,隻看注解儒家經術的著作。我剛到鄴下的時候,和博陵的雀文彥交往遊學,曾提到王粲的文集裏有駁難鄭玄所注《尚書》的地方。崔文彥轉向儒生們講述這個問題,才開口,就被排斥,說:“文集裏隻有詩、賦、銘、誄,難道會有講論經書的問題嗎?何況在先儒之中,沒聽說有個王粲。”崔文彥含笑而退,沒把王粲的文集給他們看。魏收在議曹的時候,和幾位博士議論宗廟的事,他引漢書》作論據,博士們笑道:“沒有聽說《漢書》可以用來論證經學。”魏收很生氣,不再繼續說。拿出《韋玄成傳》丟在他們麵前站起來就離開了。博士們一通宵把《韋玄成傳》一起翻閱尋找,到了天亮,前來向魏收致歉道:“原來不知道韋玄成還有這樣的學問啊!”
家訓史話
南岐位於四川省一個山穀裏。由於交通不便,這裏消息也閉塞,人們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過著近乎封閉生活,對外界的認知非常少。
由於水質不好,凡是吃南岐水的人久而久之都要患一種頸瘤病,就是人頸項上都長出很大的腫瘤,脖子顯得很粗。所不同的就是年長的人長得大一點,年輕的人長得小一點而已。
長年廝守在同一個山溝裏,彼此又都患同一種病,習慣成自然,因此,彼此間粗脖也就見怪不怪,他們都認為人本來就是這樣子的。
有一天,很偶然地來了一個外地人,這之前幾乎沒有人來過南岐。結果,他一進寨子,便被人們圍了起來,南岐人感到好奇,他們看慣了粗脖子的人,來了一個脖子不粗的人把他們嚇住了。他們驚異地打量著這個外地人的脖子,半晌說不出話來,這樣一傳十,十傳百,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後來一位婦女嗤笑著說:“他的脖子,有多瘦!真難看,太難看了。”她這一說,其他人也開始指指點點,嘲笑著這個外地人。
外地人無端受到嘲笑,感到納悶,他知道南岐人都患了頸瘤病。於是,他耐心地對南岐人說:“你們不要笑了,該笑的是你們自己。你們脖子上的大包不是天生的,是一種病,叫做頸瘤病!”
“什麼?”南岐人聽他這麼一說,笑得更起勁了,“病?我們的脖子粗是病?難道病是人人都有的嗎?”有的南岐人有了怒意。
“是的,確實是病,我怎麼會騙你們呢?正常人的脖子是不會這麼粗的,就像我的脖子。”外地人摸著自己的脖頸耐心地解釋著。
“你才不正常呢。”一個南岐人終於忍不住了。他說:“你看看,你看看。”邊說邊把身邊的人一個一個往外地人眼前拉,“這都是粗脖,沒有一個像你那樣細脖的,就連孩子也不例外。”說著又把一個長頸瘤的小孩拉到前麵。“你說,到底是誰不正常呢,是你一個人,還是我們大家!”這個南岐人說得慷慨激昂,似乎有理有據。“隻有你脖子細,有毛病的是你!”周圍的人都隨聲附和。外地人哭笑不得,隻得再一次地說:“相信我。你們確實是患了頸瘤病。你們不去查找患病的原因,尋找良藥加以治療,反而認為我脖子細,這太可笑了。”南岐人看這個外地人氣急交加的樣子,更加來了情緒,嘲笑、議論得更來勁了。
一個婦女對外地人說,“我們鄉裏的人不論男女老少,個個都是這樣的。我們祖祖輩輩也都是這樣的人,從來沒人說過我們不正常,更沒有人說過我們得什麼病。你不僅說我們有病,還要我們去摘掉瘤,太莫名其妙了。”其他人也隨聲附和。
看著這些南岐人,這個外地人怎麼解釋也沒用,無可奈何隻得悻悻地離開這個地方。
古訓今鑒
顏之推這則家訓說的是儒生在經學之外須博覽群書,何況“博學於文”本來就是孔子的話。儒生固守於儒家經典,就好像這南岐人一樣了,固步自封,夜郎自大。局限於知識的一隅而放棄廣博的海洋。
博覽群書於今天仍然有積極意義,專業之外,廣泛涉獵,開闊自己的視野,豐富自己的見識,反過來對專業知識的理解也是一種積極的促進。讀史使人明智,讀詩使人聰慧,演算使人精密,哲理使人深刻,倫理學使人莊重,博覽群書也是陶冶性情,塑造人格的良好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