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官寨頂上太陽落下之後,他們在樓下埋置火種,到了半夜整個官寨樓房開始燃燒,連同一切財寶被大火吞噬。大火過後在廢墟之中發現貢布郎加兒子其米貢布和妻子等人的遺骸。貢布郎加和兒子鄧登貢布等人,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不知去向。正如空中飄浮的雲朵,消失的彩虹一樣。

瞻對征服霍爾章穀

清軍撤退後,貢布郎加對瞻對全境的控製更加牢固。

從此,基於複仇的心理,也基於擴張地盤的野心,貢布郎加開始對周圍土司發起了攻勢。首當其衝,自然是爐霍地麵的章穀土司。

從軍事上考慮,北麵的章穀土司地麵曆來是進攻瞻對的要道。從爐霍南下,占領瞻對的麥科牧場一帶高地,便能居高臨下,對中瞻對和上瞻對形成巨大威脅。清朝曆次進兵瞻對,章穀土司都曾派出土兵助戰。

更何況,前麵說過,貢布郎加的大哥就死在章穀土司手上。雖然是他們出掠爐霍土司地麵而造成此結果,這筆賬貢布郎加還是完全算在了章穀土司頭上。複仇,正是那個時代康巴人核心價值觀的一個重要方麵。

清兵撤退不久,瞻對人就頻頻向爐霍發動進攻。

隻是爐霍人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瞻對北方的朱倭、麻書、孔薩、白利和爐霍的章穀土司,有一個共同的名號“霍爾”。霍爾這個詞,是蒙古的意思。也就是說,這幾家土司都有好戰善戰的蒙古人血統,是元初時進據此地的蒙古人後代,也都是強悍好戰之輩。作為霍爾五土司之一的章穀土司自然也不例外。貢布郎加連續出兵七八次攻擊章穀土司,也未能討得便宜。自然,這樣的攻擊也不是什麼大規模的戰爭。川邊土司地帶,地廣人稀,戰事一起,通常也就數百兵力,動員到上千或幾千人丁,那就是超大規模了。

貢布郎加全麵進攻不行,便改弦更張,變換策略,各個擊破。

頭一個目標便是章穀土司屬下的一個頭人吉沙大吉。

這次,貢布郎加沒有派出大軍,隻派了兩個小頭領帶著十幾個人,悄然潛入吉沙大吉寨中,直取腹心,將吉沙大吉刺死。這十多個人輕易得手後,還將他兒子擄回瞻對。不幾日,在瞻對的新中心滂熱官寨,貢布郎加就看見手下呈上吉沙大吉的首級。貢布郎加親自把吉沙大吉的兒子剖腹挖心,以報兄仇,又把這父子兩人的首級懸於路口,宣威於眾。

不久,他又派人偷襲章穀土司屬下的區角牧場。生俘區角頭人後,脅迫他派其於前去暗殺同為章穀土司屬下的另一頭人吉絨拉柯。因為走漏消息,那位頭人逃走,但他的家人卻都丟了性命。章穀土司設計誘捕了殺手,投入獄中,準備將其處死,但監獄看守收了賄賂,縱其逃走了。

連番得手後,貢布郎加又鎖定章穀土司的管家杜柏所轄的村寨。杜柏與其子逃得性命,但其村寨被瞻對人占領,財產自然也被擄掠一空。我是以一個寫故事為生的人,開初,覺得貢布郎加比起別的土司,自是心懷大誌,所以自己對這個故事已經產生了不一樣的期待。但接下來,聽多了這樣的小故事,又漸漸覺得老套,漸漸就心生悲涼。原來,曆史就這樣在原地踏步;原來,一代梟雄貢布郎加不過就是重複著老套的故事;原來,被人們津津有味傳說的故事,卻是如此陳陳相因。這片土地上,不過是老故事換了新的主人公,而背後的布景卻沒有任何改變。人的認知與智慧也未見增長。

故事繼續往下,還是老得不能再老的套子。

不過是摻雜上了一點情色的因素。

是該守戒律的僧侶也加入其間。

隻不過,在藏區故事中,僧侶的稱謂要換為一個特定的稱呼:喇嘛。

話說貢布郎加的部下攻破了章穀土司管家的寨子,管家父子逃走,不想,他們卻在那裏擄獲了一個喇嘛。這個喇嘛可以作法使神靈附體,因此人們可以通過借他的肉體向神靈問卜休咎。

這個喇嘛是章穀地麵最大寺院壽寧寺的喇嘛。

這個壽寧寺的“發神喇嘛”,當地百姓都說他與章穀土司的妻子有染。

得知此消息,貢布郎加如獲至寶,親自主持對這個喇嘛的審訊,證實此事屬實,並非空穴來風。審訊後貢布郎加一麵將這位喇嘛釋放,一麵令人將他與土司妻子通奸之事四處傳揚。一份當地流傳的藏文文書說,“醜聞傳遍爐霍,引起百姓與下屬和土司分崩離析,為貢布郎加攻打爐霍打下了心戰基礎”。

老套的故事要成就一個英雄,就要將另一個豪酋作為犧牲。在這個故事中,這個犧牲者就是祖先是英勇善戰的蒙古人的章穀土司。當他倚為股肱的一個管家失去自己的寨落狼狽逃竄時,他的另一個管家也出事了。

出事的地方,就在那個有喇嘛與他妻子通奸的壽寧寺。

當時,章穀土司派他另一個管家管理轄地內的壽寧寺。壽寧寺是一個大寺,這個大寺屬於藏傳佛教中的格魯派,奉在西藏掌握政教大權的達賴為最高宗師。最高宗師在西藏的特別地位也使他們不甘久居於掌握世俗大權的土司控製之下。他們便趁貢布郎加步步進逼,章穀土司疲於應付之時,驅逐了章穀土司派來專門管理控製寺院的管家,借口是這位管家管理寺院過於嚴苛。土司不能對付勢力強大的寺院,便遷怒他人,將這位管家從其所轄的村寨中逐出。章穀土司屬下的另一個頭人楚洛便趁機占據了這位管家的地盤與全部家產。

這位名叫占登的管家無處可去,便逃奔瞻對投靠了氣焰正熾的貢布郎加。

對貢布郎加來說,這真是天賜良機,他當即派出一幹勇猛的手下隨同占登這位失意人潛回章穀土司境內。傳說中,這些人是在一個夜晚潛入占登過去統轄的村寨的。他們依靠占登這位熟悉該村寨地形的前管家在黎明前於寨中各處埋伏好人、槍,然後,在天亮時,由一人化裝成乞丐,到新的頭人家——也就是過去的占登管家的家門口討飯,幾個槍手尾隨其後,得以一同潛入官寨。此時,那個剛剛得了新地盤與百姓的楚洛頭人正在經堂的佛像前虔誠叩拜。不承想,卻與家人一起被潛入的槍手刀刺槍擊,喋血於新到手不久的官寨之中。

經過如此幾番手腳,章穀土司在損失了不少地盤的同時,也失去了手下一些頗具實力的人手。現在對貢布郎加來說,是他大張旗鼓,重新發動進攻的時候了。機不可失,貢布郎加便集結人馬,發動了正麵進攻。爐霍土司的地界中央有鮮水河流貫,鮮水河兩岸的高原低地,正是其財富與人口輳集之地。瞻對的人馬便沿鮮水河兩岸擺開陣勢,齊頭並進,一路所向披靡,直抵土司官寨,展開進攻。章穀土司地麵並不廣大,知道退無可退,自然竭盡全力拚死抵抗。瞻對兵馬連攻數日,一時不能得手,貢布郎加便命暫時後撤。

不久,他又集中了更大的兵力,兵分多路,向章穀土司官寨合圍而來。這時的章穀土司自料不敵,攜家人先期逃離。留下管家代理土司職權,指揮兵丁百姓保衛官寨。此番一戰十六天,官寨仍未攻下。而寨內兵丁,特別是一些喇嘛,於百般困窘之中,還亡命向寨外衝殺,給瞻對人造成不少傷亡,但這畢竟已是強弩之末。因為土司事先逃離,強攻之下,寨內人心浮動,調集到寨中防守的各大小頭人紛紛出寨向瞻對人投降。

最後,是壽寧寺活佛出麵調停,章穀土司官寨中的抵抗者出寨投降。

貢布郎加將出降者中有名望的頭人、喇嘛和英勇善戰者押往瞻對,其餘降者全釋放回家。

至此,瞻對人終於占領爐霍章穀土司全境。貢布郎加委派自己的得力手下名叫洛古澤仁者長駐爐霍,建立一個堅固雄偉的新官寨,鎮守管理章穀土司全境。

瞻對征服北方土司之戰

拿下章穀土司全境後,瞻對北方還有另外幾家蒙古人血統的土司。除了朱倭土司早前娶了貢布郎加的女兒為妻,心中稍感安定外,各土司地麵早已風聲鶴唳,一夕數驚了。善為占卜的喇嘛們的加入,更使種種流言四處流傳。

“德格土司轄地昌台地方的昌格寺喇嘛白瑪木傑溫波預言:‘德格將來會起內訌,豬年時不知去何方,鼠年時全域被火覆,牛年時魔幫將失敗,此後大家共享安樂,薩迦的太陽照樣升,噶丹的太陽照樣升,列慶神山的太陽照樣升。’”

“紮科的喇嘛洛珠也有預言,把鼠年以後的甘孜失陷、紮堆背叛等清楚地寫了下來。”

這些土司更北麵的色達地區,是朝廷未設土司管轄的所謂“野番”地麵,向來也是強橫不羈,此時也被這些流言所震撼:“一位喇嘛在色機根塘地方夢見了裝滿鐵杵的一牛皮口袋,這事一經傳開,都說瞻對兵馬必來無疑,寺院、村寨人們紛紛逃離,寺院內空無一人,由於無人看管,這些寺院大都因漏雨等原因而破敗。”

貢布郎加看到這樣的情形自然喜不自勝,他要好好利用土司們人人自危的心理,再添一把火。

這一把火就是挑撥離間。

一段時間,他與地理上距瞻對相對較遠的德格,以及白利土司頻繁來往,故意疏遠緊靠瞻對的孔薩與麻書土司,造成土司間彼此猜忌,然後舉兵攻打孔薩與麻書兩家土司。貢布郎加吸取了征服章穀土司前期一味硬攻而不能得手的教訓,在戰事前期,令他的兵馬稍事進攻後便佯裝敗退,讓他的對手認為瞻對人並不如傳說中那樣英勇無敵。接下來數次戰鬥,貢布郎加的兵馬依然稍戰則退,有時甚至還佯裝敗逃,使對手的隊伍漸漸滋生了輕敵情緒,除了土司官寨外,分散在雅礱江兩岸的村寨都放鬆了戒備。這正是貢布郎加耐心等待的大好時機。一個夜晚,瞻對人出動大兵,同時偷襲孔薩和麻書兩土司全境,一夜之間,便幾乎將其全境占領,並向兩土司官寨合圍而來。見此情形,孔薩與麻書兩土司自知再也無從抵抗,便收拾金銀財寶和清廷頒發的印信,拋下土地百姓,舉家向西逃亡,渡過金沙江,進入西藏地麵去了。

如此一來,瞻對北境有蒙古血統的霍爾五土司,便隻剩下白利與朱倭兩家。朱倭土司本是貢布郎加的女婿,見此情形,自然立即歸附。這白利土司一家,自知無力抵抗,也隻好向貢布郎加稱臣投降。

戰勝了霍爾五土司,今天甘孜和爐霍兩縣的地麵幾乎被貢布郎加全部占據,所轄人口與地盤都增加了一倍以上。戰勝之後,他做了三件事,我還是引藏文文書中的原話吧:

“在甘孜建了一座前所未有的官寨,派索郎翁紮、紮西鄧珠為頭人。”

“古曲達官寨讓夏古喇嘛當頭人,所有險要之處都建了城堡。此外還任命了很多頭領。把原來有權有勢的人攆走他鄉。”

這兩件事情,都是題中應有之義,但接下來的第三件事,卻能見出貢布郎加比之於過去那些互相頻頻爭戰的地方豪酋們有著更大的野心。

他移民。

“貢布郎加在他所收服的村寨中抽一兩戶到瞻對,從瞻對抽一兩戶上來補上,新舊部屬混合在一起。”

混合在一起後又該幹什麼?發展生產?新舊移民的彼此交融與認同?除了整個青藏高原短暫統一的吐蕃時期,當時的統治者在青藏高原上做過這樣的事情。自吐蕃王朝分崩離析以後,這片高原上的地方豪酋們,彼此爭戰不休,都隻為有限的人口、財富與地盤。但奪得人口與地盤,似乎也僅僅是為了以此為本錢壯大實力,以期可以奪得更多財富、人口與地盤。土司豪酋間其實是可以通過商業交換彼此獲利的,但所有那些高貴的腦子裏似乎從來就沒有出現過這樣的念頭。是的,曆史本身正常前進的腳步就這樣非常奇怪地在青藏高原上停頓下來。就這樣,直到今天也以強悍自詡的藏民族其實是在頻繁的爭戰中日漸衰弱:人口日漸稀少,財富日漸損耗,最後導致的是生產力與精神的雙重枯竭。

占領了新的地方,貢布郎加比別人多做了一件事情,移民,但效果並不好。當地藏文記載中說:“自從歸順瞻對以後,這裏大小頭人,平民百姓無心勞作,整日惶恐不安,沒有一個人能安居樂業。”

因為他的移民是為了監視新征服的人口,而不是有意於以此方式促成民間更有意義的種種交流。

瞻對征服康巴最大土司

貢布郎加這位瞻對人的英雄,依然逃不出這片土地上演了千年之久的故事路徑。他征服了霍爾五土司後,屬下的人口與地盤都擴大了不止一倍,這樣的空間中,足夠他做很多事情。但上千年的故事路徑,決定他腦子裏能想到的,隻是掠奪更多的人口,獲得更大的地盤。

更大的地盤、更多的人口在瞻對的西北方向,那就是德格土司。

德格土司是康巴地區最大的土司。一是品級高:是清廷冊封的從三品的宣慰司。二是地盤廣大。通常,清代冊封土司的策略是“多封眾建以分其勢”,今天藏區行政建製中的一個縣,當時通常有幾家土司,互相依止,也相互牽製。但德格土司一家卻控製著今天屬於四川省和西藏自治區境內幾個縣數萬平方公裏的地盤。有這麼大的地盤,人口兵力也數倍於一般的土司。更何況,其境內還有不同教派勢力強大的寺院集團,更增加了德格土司的威望。

今天到德格,說起過往的陳年舊事,當地人都會驕傲地提起一句流傳了幾百年的話:“郎德格,沙德格。”意思就是,天德格,地德格。極言德格土司強盛時地麵的廣大與威望的崇高。在那個時代,即便是向稱強悍無敵的瞻對人也不得不屈從德格土司的威勢,在邊界牧場糾紛中低頭讓步。一度,瞻對土司每年還要向德格土司進獻厚禮,表示臣服。有材料說,即便狂傲強橫如貢布郎加,未得勢時,對德格土司也要施長輩禮,以示尊崇。

對貢布郎加這樣性情的人來說,曾經被迫的謙卑都轉化成心中的仇恨。隻等機會一到,便要施行加倍的報複。

某一天,在要道上巡行的瞻對兵丁拿獲了一位德格土司的信差。這信差正從瞻對西北方的德格土司境往瞻對南方裏塘一帶的毛埡土司地麵上去。從這信差身上搜出一信,是德格土司寫給毛埡土司,約他發兵和德格土司南北夾攻瞻對。有文字記錄了這封信的原文。

信件有濃鬱的藏文書麵語風格:“瞻對出現了魔鬼的化身,瞎子威脅著周圍的土司,希望我們能團結一致,在敵人較弱小的時候把他消滅。否則,小火蔓延成大火,小禍釀成大禍,到頭來我們都會追悔莫及。”

這封信被截獲後,貢布郎加隱忍不發,將抓獲信差的事和德格土司信件的內容都隱匿起來。德格土司隻知信差失蹤,並不知貢布郎加已經得獲信件的全部內容。而收信人毛埡土司,竟連有人致信於他這件事情都毫無知曉。

這下,貢布郎加更不會放過德格了。他也深知,在瞻對四周的土司中,以德格土司勢力最大,不容輕視,調兵備戰之時,明明兵鋒所指是西北方的勁敵德格,卻故意走漏消息,說是要南下攻打裏塘土司,以此麻痹對手。

這時,道光皇帝已經去世。清廷的龍椅之上,坐的是鹹豐皇帝。

公元1852年,也就是鹹豐二年,貢布郎加將集結的兵馬分為上中下三路步兵和南北兩路騎兵,分頭向德格發起了進攻。五路兵馬都是秘密出行,利用地勢地形,白天全部人馬隱藏於密林之中,夜晚才銜枚疾進,快速行軍。

大軍行抵德格土司的門戶玉隆地方,替德格土司鎮守東部邊境的玉隆頭人一槍未放、一刀未動就投降了。因為貢布郎加允諾,他仍然可以保持他對玉隆地方的統治權。玉隆頭人投降後,以大量的牛羊、金銀犒勞瞻對兵馬。

與此同時,瞻對南路騎兵已經撲入德格土司領地的腹心地帶,到達離德格土司官寨很近的歐普隆村。貢布郎加派人送信給德格土司,除了告訴他已被瞻對大軍包圍外,還把前次繳獲的邀約毛埡土司夾攻瞻對的信件一並附上,以示自己師出有名。

此時德格土司切麥打比多吉隻有十一歲,土司職權由其母親和管家共同行使,眼見瞻對人已經深入領地腹心,大股兵馬四圍而來,既無法調集人馬抵抗,更無高人獻出退兵之計,隻好全家逃亡。而這一手,也早在貢布郎加的意料之中,當他們一行人西逃渡過金沙江,長舒一口氣,以為脫了困厄之時,卻在一個叫汪布堆的地方,被瞻對兵馬追上,土司母子被俘。

貢布郎加指揮兵馬長途奔襲,兵不血刃,俘虜了德格土司母子,占據了其統治中心,其廣大轄地上的下屬頭人和主要寺院裏的部分喇嘛看到大勢已去,也紛紛四散潛逃。不及逃跑的,也都做了瞻對人的俘虜。

如此輕易,川邊地區最強大的德格土司便被瞻對兵馬擊敗,其領地大多被瞻對人占領了。得勝後,貢布郎加便委派手下強將勒烏瑪為駐德格的大頭人,甲日喇嘛澤仁、傑吾達吉為駐德格屬地頭人,並修築堅固城堡,意在長期鎮守。

當地史料中說:“收服德格以後,貢布郎加威信倍增,甚至德格境外的大小頭人,昌都喇章的頭人全部敬獻哈達並向其交納稅賦,連青海境內的頭人們也向貢布郎加表示臣服,從各地通向瞻對的大道上,前往向貢布郎加表示拜伏和主動上貢納稅的人馬絡繹不絕。”

貢布郎加故技重施,把俘虜的當地僧俗上層人士全部押往瞻對境內,有民間資料記載:“貢布郎加把紮溪卡地方的頭人等許多戶人家,昌台地方的多戶人家,窪學地方的多戶人家,以及玉科地方的多戶人家集中到瞻對境內的麥科地方。還把德格境內寺院一些有影響的喇嘛活佛分別安置在覺覺寺、尼古寺和吳瓦寺三個寺院。貢布郎加把這些人作為人質。”

此前貢布郎加說過:“不聽話的人,可能造反的人,不殺肯定不行。我想的是除了殺人,還有沒有把他們捏在手心的其他辦法,我現在已經想到了一個辦法。”

甘孜州政協所編《甘孜州文史資料選輯》第三輯有昔饒俄熱先生所撰《新龍貢布郎加興亡史》一文,梳理貢布郎加事件脈絡最為清晰,此文如此記述貢布郎加占領德格土司領地後的處置手段甚詳:

“德格既平,貢布郎加將俘獲來的德格土司及其部屬分別進行了如下安置和處理:

“將德格土司關押在瞻對甲日村,將土司的母親關押在滂熱官寨。將八幫寺的溫雲活佛和到德格講經的後藏薩迦派果瑪活佛送至昔瓦寺,將呷拖寺的知麥吉空活佛送至竹德寺,格澤活佛送至略空寺,將竹慶寺的奔洛活佛送至噯枉寺。由於德格土司的管家更呷約勒夥同部分頭人逃跑到西藏去了,貢布郎加對已向他投降的原德格土司下屬頭人很不放心,因而把甲考司郎、索莫聶巴、普瑪布結、達本紮西格勒和汪堆澤仁多吉等分別關押在瞻對的絨洛、大蓋、葛紮、切依、滂熱等地。

“貢布郎加兵到德格時就已投降的頭人曲登澤巴和喇嘛澤仁,他們曾當著貢布郎加的麵咒罵德格土司統治無道。後德格土司在汪布堆被俘,送去瞻對時,兩人又在途中私下在少土司麵前詛咒貢布郎加是魔鬼。貢布郎加認為這種兩麵派的人不能留用,遂將二人拋人雅礱江處死。

“原德格土司下屬頭人中,隻有最先投降的玉隆頭人一人,由於迎逢勒烏瑪和貢布郎加的女婿靈蔥土司,沒有被關押。”

一個僧人留下的回憶文字中說,“這一年的德格一點也不寧靜,是個多事之秋。”

一千多年裏,藏區社會中不變的重要人物,就是寺院的活佛喇嘛與世俗的頭人兩類,也就是說,這個社會結構其實相當原始而簡單。控製了這兩類人,就算控製了這個社會。貢布郎加深諳此理,於是,要把新征服地域的這兩類人物都押解到瞻對加以控製。

民間傳說中的多麵布魯曼

在昔日的瞻對,今天的新龍縣,凡是民間傳說,人們很少提及貢布郎加的本名,都用他的綽號布魯曼。

布魯曼,是瞻對人的英雄。

他的事跡也日漸引起當地藏、漢兩族文化人的關注,不斷被書寫。不隻是民間傳說,這些書寫也為我提示了很多線索。特別是或明或顯地隱藏於這些書寫中的觀點,給我很多啟發。這些書寫者對這個曆史人物的種種現代解讀與定位,讓我得以有更多的視角來觀察這個特殊的人物。

我對從這幕大戲中發掘出一些新的意義充滿希望。

希望從這一事件,或者從這個被傳誦了近兩百年的瞻對英雄身上發現一點能突破藏民族上千年夢魘般曆史因循的東西。但是,不得不承認結果讓我終於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