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七、我的老鄉張國兵(3 / 3)

我到連部把和張國兵談話的內容給副指導員彙報了,並作了分析,認為張國兵態度有鬆動,如進一步作工作,事情可以解決。果然,第二天,張國兵在指導員和連長麵前答應提前走,但必須滿足三個條件:一、既然說我有病,那你們就給付退伍後的醫藥補助費。他這是試探,如犯錯誤是享受不到這個待遇的。指導員、連長一口答應下來,且按最高標準給付。二、既然我身體不好,一路上要披大衣,且回去後鋪的蓋的也要厚實一點,因此大衣、水壺、毛毯、褥子都不上交(按規定以上戰備物資戰士退伍時要交回去的)。指導員、連長也一口答應下來。三、檔案材料要親自過目,親自帶走。這個指導員、連長沒答應,說,有嚴格保密原則,檔案材料是不能自己帶走的。但指導員答應,檔案材料在張國兵過目後才裝袋,且當麵密封,張國兵也知道檔案材料讓自己帶走的要求不現實,因此也不過多堅持,同意指導員的意見。該辦的事情辦完後,已是下午兩點,如立即走,當天要在國外住一宿,怛心住宿國外不安全,決定次日淩晨四點出發,當日趕到國內。

探親時間終於確定下來了,激動得我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剛剛把眼睛合上,就被帶崗的戰士叫醒,班裏的其他戰士也聞訊起來了,我打好背包,洗漱完畢,有戰士把炊事班特為我們做的早餐打來了,沾張國兵的光,是小半盆全肉餡水餃,這種水餃隻有退伍兵臨走時才能吃到。回家心切,再好吃的水餃也食之無味,我勉強自己吃了一碗,剩下的讓班裏的戰士分吃了。到連部,五班戰士把張國兵已送來了,等了不到一分鍾,就聽到遠處的汽車聲,汽車在連部門口停下的時間是四點差兩分,上車坐好,開車的時間正好四點。大黃哀叫著追出好遠,大概它誤以為我也被送走了。

周圍很黑,汽車小心地在未成形公路上行馳,外麵什麼也看不到,我們把張國兵擠在中間,他靠在我們身上睡著了。

天亮時,汽車已開上七二六大隊的施工路段,路麵基本成形,汽車速度也加快了。

下午五點,到達距中老邊境不足十公裏的尚勇兵站,飯後,指導員去購車票,二班副和文書陪王國兵,我去把代金券兌換成人民幣。好家夥,張國兵身上的代金券足有九百八十多塊,我開玩笑說:“你革命幾年回去就是一個小財主了。”副指導員兌換五百元,文書、二班副和我每人兌兩百多元。都是五元麵額,從來沒有摸過這麼多錢,我用報紙包了裝進挎包裏,出門時把挎包用一隻手壓著。

晚上睡覺,按預先安排的把張國兵擠在最裏麵的那張床上,副指導員把手槍、手表悄悄地塞給文書,由他值第一班,我值第二班,二班副值第三班,每人三小時,值班者躺在床上不能睡著,但也不能起床,以免張國兵生疑。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很好地睡覺了,倒床後不一會我就進入夢鄉。早六點驚醒過來,外麵已有人走動,我趕緊抬起身子往裏看,還好,張國兵仍在床上睡得好好的,往枕頭下摸,沒有槍,嚇得不輕,但想了一下,昨晚文書根本就沒交班給我。我輕手輕腳地下床到文書枕頭下摸,果然槍還壓在他頭下,文書醒了,他怔了一下,立馬抬頭讓我把槍和手表拿去,這家夥在連部呆久了,連這樣重要的值班都敢睡大覺。我到副指導員床頭把槍和手表還給他,副指導員問幾點了,我說六點剛過,副指導員坐起來喊:“起床了!洗漱都快一點。”

用過早餐,距上車還有一點時間,我們坐在招待所裏休息,副指導員問:“大家都睡好了嗎?”我們都回答睡好了,連張國兵也點了點頭,我忍不住笑出聲來,文書是肯定睡好了,在他值班時就睡過去了,一直睡到大天亮,連班都沒有交。我自然也睡好了,沒人驚撓我,醒來就是六點過了。二班副衝我點頭一笑,他眼神裏十分感謝我幫他值了班。張國兵當然隻能承認睡好了,要說睡不著,那就要讓人懷疑他有什麼想法。

上車時接到通知,今天外出的軍人都要著便衣,無便衣者摘掉領章,不得戴軍帽。據說是因為北京各大使館的外交官們到西雙版納來躲地震,讓他們看到這裏有大批的軍人影響不好。我們都按要求做了。張國兵對此卻置之不理,他說:“我一個堂堂正正的軍人,憑什麼連領章都不敢戴。”副指導員說,由他去吧,路上連一個軍人都沒有也不正常。路上,我們和大使館的車隊相遇了,一溜幾十輛麵包車。

下午住楊武兵站,在楊武兵站吃年晚飯,菜很豐富,以為要多收錢,但每人還是和平時一樣收兩角錢、半斤糧票。次日三點到昆明,近黑就乘上火車。因為是過節期間,火車上人很少,我們乘坐的車箱裏除我們五人外,還有兩名乘客。

在火車上睡了一晚,次日下午就到遵義了,走出車站,抬頭見到了熟悉的青山,耳邊聽到了不絕的鄉音,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家鄉清新的空氣,亦夢亦幻。魂牽夢繞的故鄉,今天終於又回到你的懷抱……

到縣城,副指導員知道我的家距縣城還有十多裏地,便讓我即刻回去,由他們送張國兵到武裝部辦理交接手續。和大家一一告別,還和張國兵握了握手,張國兵眼腔深陷,身子也更羅了,他嘴角抽動著不知想對我說什麼,我安慰他說,都是一個縣的,相距也不遠,以後會經常見麵的,他點了點頭……

一年後,我也退伍了,安排在城裏工作,一同當兵的老鄉能經常見麵,但就是沒見到過張國兵,也無從打探他的消息。在部隊時隻知道他的家鄉是大婁山裏一個不通公路的閉塞的小山村,他當年曾捐獻了兩百塊錢給山村所在的生產大隊修路,他在給大隊的信中說:“……要想跟上革命時代的步伐,就一定要把公路通到山外去……”多年後,貴州大山裏流行一個響亮的宣傳口號:“要想富,先修路。”看到這個口號,又想起了我的老鄉張國兵,他在上世紀七十年代就想到了修路至富的道理,就此而言,他應該是一個有遠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