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原地思考了半天也沒想清楚紀澤為什麼靠在這裏就能睡著,因為他都是無聊到了極點的時候才會去睡覺,而且是要在他的棺材裏才能睡得著。他又盯著睡著的紀澤看了很久,覺得他在這裏睡肯定會不舒服,把他搬到了自己的棺材裏,然後站在一邊繼續盯著他看。
紀澤一醒來,就發現自己又回到了之前的地方,而且麵前還是那麼一張麵無表情的臉。他徑自爬了起來,沒有管旁邊的靈均。
直到從上麵下來,他才發現這個自己在上麵睡了兩次的東西是什麼,紀澤麵無表情地拍拍自己的後背,坐到牆角發呆去了。
靈均眨了眨眼睛,慢慢地走過去,也跟著紀澤一起坐到牆角,盯著他看的地方。
紀澤好似完全沒有看到他似的,繼續想自己的。
靈均覺得無趣,想了想,用手指捅了捅他。
紀澤麵無表情,當自己肩膀是石頭做的。
靈均歪了歪腦袋,想了想,站起身來,跑到外麵去一陣翻找,又跑了進來,把一樣東西遞到他麵前。
紀澤本來不想理他,但是眼角一瞄,卻發現是自己之前掉進水裏的佩劍。他伸手接過來,懷念的在上麵摩挲了兩下。
靈均見他喜歡,又高興起來,站起身來還想去找些什麼來逗他開心。
但是他一動,紀澤就“唰”的把劍拔了出來,抵到了他的脖子上。
靈均一愣,不解地看著他。
紀澤扯了扯唇角,眼裏滿是仇恨和解脫,“左右我也出不去,倒不如殺了你,給外麵的人報仇,下了黃泉,我也好跟這些兄弟交代。”說完絲毫不給靈均反應的時間,一把就將劍遞了出去。
手上一空,再是一輕,手中的劍就到了靈均手上,而剛才還在他麵前的靈均,卻在刹那之間到了離他三步遠的地方。
紀澤愣了愣,慘然一笑,“也好,大家一起死在你手上,黃泉路上好結伴一起走。”
靈均把劍在自己手上比劃了一下,也學著紀澤把劍橫在他脖子上,但是潛意識裏又告訴他不能這樣做,麵前這個人和他自己不一樣,這一劍下去,就沒人可以陪他了。所以他想了想,又把劍收了回來,像模像樣在自己脖子上比劃了兩下,覺得沒什麼意思,就把劍扔了,繼續看著紀澤。
紀澤現在才覺得自己麵前這個人很不正常,試探著把地上的劍撿起來,靈均也沒有反應,還是木著一張臉看著他,仿佛他臉上開出了一朵花來。
任誰被這麼目不轉睛地看著也會覺得不自在,紀澤把劍插回劍鞘裏,抱進懷裏閉著眼睛不理他了。
靈均站了一會兒,又跑了出去,把堆在外麵的珠寶抱到他麵前來,青銅鑄的銅人燭台,穹頂上的夜明珠,大殿內的玉樹,見紀澤不理他,又伸手捅了捅他。
紀澤看著麵前堆成小山的東西,默了一默,覺得自己實在是弄不懂這個人的意圖,以他之前的行為,顯然是很痛恨別人來盜竊他的東西的,但是現在又白白的把這些東西送給他,一副討好的樣子。
他盯著麵前的東西看了半晌,又看了目露期待的靈均一眼,試探地拿了一顆珠子過來。
靈均眼角一彎,明顯很是高興,又把其他的珠子全部都放到他麵前來,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紀澤微微挑了挑眉,這是什麼意思?
靈均見他不動,有些不高興了,又麵無表情地把這些東西全部都弄走了。
紀澤眼都沒有抬,對於靈均的行為一點也不感興趣。
這個不知是人是鬼的東西,究竟要做什麼他實在無法預估,就算是知道了,也拿他沒有任何辦法。在經過之前的事情之後,眼見著跟隨了自己多年的士兵一個個的死在自己麵前,看著他們在黑暗中被逼至崩潰,他的心裏也受到了不小的衝擊。
甚至現在也有些覺得,倒不如那個時候跟著他們一起跳下去算了,也好過因著靈均莫名其妙的優待,在這裏苟延殘喘。
之前他四處在地宮裏轉的時候就發現了,這裏隻有他們進來時的那一個出口,現在唯一的墓道被靈均用水封了,裏麵還全是他的兄弟的屍體。紀澤隻要一想起他那時看到的場景,就覺得五內俱焚,幾乎要嘔出來。
這種死法實在太慘,也太殘酷,即便是在戰場上見慣了生死的紀澤,也覺得靈均的手段殘忍。而這個喜怒無常的家夥現在把他留在這裏,又是為了什麼呢?
很快紀澤就知道靈均獨留他一個人下來的目的了,他就像是貓捉老鼠一般,覺得紀澤十分的有趣,即便是之前被紀澤給氣得氣呼呼地走了,不過一會兒他又會跑回來,頗有興致地逗弄他。守在他麵前擠眉弄眼,若是紀澤生氣了,他就十分開心,像是見著了什麼稀奇的東西一般,還學著紀澤的表情在他麵前走來走去。
而且靈均似乎是對他的佩劍十分感興趣,總是拿在手上比劃,趁紀澤不注意的時候,便突然遞到他脖子邊來,看紀澤的反應。要是他表情變化一下,靈均就跟發現了什麼神奇的事情一般,露出十分感興趣的表情。後來紀澤便對他這種行為習以為常了,即便是靈均手上的劍劃破了他的皮膚,他也連眉毛都不動一下,這種時候靈均就會十分失望,然後走開去找新的東西。
他就像把紀澤當做了一個小動物似的,在他無聊的時候可以逗逗趣。
紀澤趁著靈均不知道跑哪兒去了的時候,不死心地又在地宮裏找了幾圈,卻再沒有去過墓道的那頭,最後終於絕望了。
這裏根本就不是人可以生存的地方。
他進來之後就再沒有吃過東西,現在一直是在強撐著,對於靈均的挑逗沒有反應,也有大部分的原因是實在沒有力氣再去做出什麼反應了,他連分辨眼前的東西是什麼都要楞上半晌,更別說對付靈均時不時的小動作了。而靈均,想必是根本不用吃東西的。
連續幾天下來,紀澤都無精打采的,靈均覺得很奇怪,對於他這種狀態既覺得有趣,又覺得擔憂。他在這裏待了數萬年,從來沒有人和他說過話,所以無論紀澤做出怎樣的反應,他都覺得新鮮。
他也不知道要怎麼才能讓他好起來,隻能以自己的心理去理解他,他自己不用吃東西,他也就覺得紀澤也應該和他一樣,他想,紀澤應該是想出去了,他看見他在地宮裏找了很多次。靈均覺得他一定也是覺得無聊了,因為他是外麵來的,所以對他這裏的東西不感興趣。
數萬年來,靈均第一次跑了出去,為了了解自己這個小寵物究竟是怎麼了。
但當他在一戶人家的房梁上待了一天,把別人餐桌上的東西都卷回來的時候,看見的卻是紀澤冰冷的屍體。
紀澤倚在墓道的水牆上,身邊是閃著寒光的佩劍,鮮紅的血流了一地。
靈均愣了愣,走過去伸手在他臉上摸了一下,冰涼的,和他身上是一樣的。而之前他抱紀澤回去的時候,他感覺過的,紀澤身上分明是溫暖的。
他有些無措,看著紀澤脖子上的血痕,伸手捂了捂,卻抹到了滿手冰涼的液體。他看著手上的血,心裏突然有些難過,紀澤也和裏麵這些人一樣了。
但是他並不想懲罰他的,他想讓紀澤留下來陪他,但是紀澤卻不願意。
他寧願像旁邊的屍體一樣,也不願意活著待在他身邊。
靈均直起身來,在紀澤旁邊站了很久,才俯身將他抱起來,白袍上沾了血,像是潑上去的朱砂畫。
他轉身緩緩地往墓道裏麵走去,身後的水幕像是被什麼戳破了一般,“嘩”地從空中噴湧出來,夾裹著裏麵已經開始腐爛的屍體。
那水卻像是有意識一般,與墓道這邊涇渭分明,慢慢地從另一頭靜悄悄地流走了,留下了滿地狼藉,猶如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