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顧盼傾國亦傾城(2 / 2)

我自然欣喜同意,隨她行至一名叫“佳期如蘭”的小院前,碧螺向門前守衛的總角丫頭遞了拜帖,不一會便有人前來引進,我看碧螺臉上表情,想必是成了。

隨著領路的丫頭推門而入,苑內紫檀香陣陣飄渺,成片的瀟湘竹遮映,青翠幽靜,綠石小道氤氳其中,竹影參差,苔痕濃淡。推開虛掩的鏤空雕花竹扉,輕碧雲煙紫蘇窗,琉璃螢光青竹屏,醉臥桃紅美人榻,堂中壁上唐伯虎的美人,米元章的山水,劉石庵的扇麵、鐵寶的對子,鬆中堂的一筆“虎”字,一一撲開,窗下瑩瑕白玉案上擺著文房四寶。籠起的立屏上繪有浣紗西子,出浴太真,攜琴明妃。

圍屏瓏門處著一襲雨過天晴紗簾,守門的丫頭忙掅紗,入內便是裏房。房正中放有一狹長江南煙雨楠木琴案,上置兩個青花底白玉酒杯,餘半盞喝剩殘酒,那酒色碧如翡翠,盛在杯中,宛如深不見底。

一側淩亂的散著未收的棋盤,妝鏡前側立著銀質纏枝牡丹翠葉熏爐裏香煙縷縷,熏得房中膩香異常,攏起的紗窗上開的正盛的玉台金盞淩波水仙花。

領路的丫頭忙上前挑起翠羅桃色的煙紗床帳,便見從中伸出一隻白藕明玉似地手臂,嬌軟懶散的聲音溢出:“好好的擾人清夢,真是討厭”。

一句話說的似嗔似怨,黃鶯般嬌豔嫵媚的嗓音隻叫人聽的身子酥了半邊,床上的女子,頭上挽著一窩絲杭州攢,雲鬢堆鴉,猶若輕煙密霧,綰的是點翠嵌寶石蝠碟卉,翡翠綠草頭蟲鑲珠銀簪齊插後鬢,一身雙雁瑞草彩繡緞裳,珍珠白湖縐裙,豔勝姣花照水,俏如穀生幽蘭,真正是顧盼傾國亦傾城。

她抬首含笑的看著碧螺道:“‘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碧螺,恭喜你啦!”。

碧螺忙道了謝,側身向著我解釋道:“這是我們院中的驚鴻姑娘”。

驚鴻?院中的現任頭牌,看她的樣貌性情,行頭飾妝,果然很有花魁的範兒呢,倒是名副其實的讓人“驚鴻一瞥”呢。

我忙俯身行禮,她卻並不回禮,隻是拿瀲灩的眸光在我臉上含嗔帶怨的一掃,“原來是位‘英台兄’,奴家見禮了”,見我點頭,方才漫不經心的一笑,旋即有柔和的光豔漫上臉頰,“是你寫的曲兒嗎??姑娘好文采”。

我偷瞄一眼身側麵色羞赧的碧螺,心中疑慮並不點破,隻是連連笑說謬讚。

“姑娘想必知道我的性子,短不會叫人砸了招牌”,她雙目含嗔,掩袖吃吃的笑著道:“姑娘若吃不得這份苦,還是早早的打道回府的好”。

我微微笑道:“自來是‘嚴師出高徒’,我還巴不得姑娘嚴格些,才不枉這番喬裝出府呢”。

隻說的眾人都笑了,碧螺見狀這才放心的離去。

和驚鴻閑聊幾句越發覺得投緣,或是因著開始遞上的那首歌曲為我拉了好感,她也漸沒了初見的那番乖戾囂張,經過幾日觀看,驚鴻她們琴棋書畫,曲唱應答,樣樣精通,多數是受株連的犯人家屬被貶為賤籍,與87版《紅樓夢》中因家族獲罪的史湘雲類似。

其實拭看曆史留名的女性,薛濤,魚玄機,李季蘭,蘇軾身邊的朝雲,擊鼓勵兵的梁紅玉,以及江山易幟中風骨猶存的秦淮八豔,多半是妓女。因自宋後,尤其明清,良家女子恪守“無才便是德”的本分,妓女文化倒成了中國文化中一種畸形存在。

她們性子難免清高乖戾,生怕由此被人輕視,我自知原因,說話時便格外平添了幾分小心和軟貼周全,而且對於受過二十多年平等洗禮的我來說,封建社會的那一番等級禮節便擺在麵前,還是覺得遙遠,因此言辭中稍露的這些觀點卻更被驚鴻視為不同,引為知己,甚至取來自釀美酒與我共飲。

不過幾日,才知她早已將我要跳的舞曲編排妥帖,著衣發式,舞蹈箏曲樣樣齊全,我隻在兩人近醉,應她之邀哼過幾遍,不想她竟於醉酒之際記全了,連意境場景都用舞姿描繪的精準不差,暗喜之餘更多的還是佩服。你說這人才若放到現代,該是怎樣完美的藝術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