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前樹上楚楚有致的海棠花迎風峭立,俯仰錯落,風姿憐人,遠遠望著猶如彤雲密布,風驟起,簇簇而下的花瓣偶有飄落進我手中的酒杯內,輕薄如紗的如同點點胭脂一般,使得杯中酒更加的濃香馥鬱,酸甜的梅子酒入喉即為苦澀,我微微闔目一杯一杯的咽下去,心中是從未有過的疲倦,不知明年的此時,我可還有幸活著,在這漱然有聲的海棠花雨中,再喝上一杯親釀的梅子酒?
偌大的院子裏靜極了,也或是剛剛打發了人的緣故,加之烏拉那拉氏頻頻看顧,讓他們覺著我勢頭重起,連邁起的步子都是畢恭畢敬的,深宅侯府的生活是如此的勞心傷神,我都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了,還有多少精力去應付他們。
“我想自個兒坐會兒,你若有什麼事便忙去,隻守著我算什麼!!”,我半依半靠在身前的矮幾上,對著宛自替我打扇的弄巧,擰眉攆她。
她手上的動作不停,隻是對著我苦勸不止,“天雖不熱,隻是剛過了正午,日頭最毒,當心要曬著了”。
見她絲毫沒有作停的意味,惱得我傾身上前,一把奪過她手中的團扇,自顧自地扇了兩下,才指著酒壺笑道:“天熱怕什麼,這中的梅子酒,最是消暑解渴,我讓纖雲留了半壇汲水泡著,稍待你們也喝些解解暑”。
隻話還未完,我便覺喉間腥熱,壓製不了的低咳還未止住,忍不住哇的吐出一口血來,撚絹拭去唇角血汙,正自思量或是這幾日急火攻了心,加之又在祠堂了關了兩天,抬頭卻見弄巧驚慌失措的不成樣子。
我懶懶的扯了扯唇角,忍住口中腥熱笑道:“怎麼慌得這樣,不就是口血麼,你家姑娘身上多的是”,笑意還未散下,竟連連吐了兩口,眼前緩緩出現重影,腦子昏暈的厲害,強撐著直到耳邊傳來淩亂的腳步聲,我隻一頭栽在略帶薄荷清香的懷抱裏。
等醒來,青蓮紫的幔帳束起,燭火正燃,屋內卻沉寂無聲,空無一人,隻從外室傳來微微的腳步聲。我撐身坐起,隻覺頭暈目眩的厲害,啞著嗓子輕喚了一聲,內室的簾幕被掀起,纖雲快步走進,扶我躺下,將床前的青紗幔帳放下,方才領了一位山羊須,身著禦醫墨綠補子官服的五十上下男子探身進來,其後的卻是身著佛頭青的素麵杭綢長袍的四阿哥!
禦醫撫著山羊須,麵上嚴肅冷凝,坐在纖雲搬來的方凳上,示意我伸手看脈,之後是彎彎繞的一筐廢話,聲色俱厲,無外乎我飲酒過度所致胃出血,李四娘幼年流放吃了不少苦頭,想必早已有了胃疾,後又飲毒自盡,雖未致死,可體內餘毒並未消盡,加之我又在陰冷的祠堂關了兩日,身子終是撐到了極限,暈倒也是在所難免的了。
“姑娘先前體內餘毒未除,如今嘔血反倒是好事”,禦醫收了脈診,麵色有了鬆懈之意,撩袍起身之際,卻也不忘擰眉細聲囑咐:“隻是如今脈息微弱,如還是這般飲酒不忌,可恕老夫無能了!!!”
我心中雖不認同,麵上卻異常乖順點頭應從,他見此也未再說話,側身走至屏風旁,坐於梨木鐫花椅的四阿哥麵前,躬身作了彙報,得到四阿哥的頷首示意,這才走到外室的書桌前,低頭沉思,弄巧忙跟上鋪紙研磨,之後禦醫寫了方子,隔著簾子躬身拜退。
四阿哥隻靜靜的坐著,低垂著視線,端著茶杯淡定自若的自飲,冷漠的臉上無半點情緒外泄,我一時拿捏不了他是何想法,躊躇之際,喉間幹澀,我攥緊虛披的外袍,喊來纖雲道:“我喉嚨幹疼的厲害,你幫我斟半碗茶水過來”。
纖雲輕應一聲,先是替我掛了幔帳,便自床頭的蓮花梨木小翹幾上端了半盞溫水來,我就著她的手喝了半碗,潤了嗓子咳了半天,才啞聲道:“你和弄巧去小廚房看看藥煎怎樣了,順便催催他們”。
纖雲撩一眼宛自不動的四阿哥,顧慮擔憂的看我一眼,我輕輕點頭,她才斂眉欠身行禮拜退,急色打簾而去,直到腳步聲漸消,我掩唇輕咳一聲,依靠在身後的彈墨軟枕,視線懶懶的揚起,看著形如木雕的四阿哥苦笑道:“貝勒爺朝事繁忙,怎麼得閑到瑾瑜院中坐坐了!!”。
他這才放了手中的茶杯在身側的方桌上,撩起袍角自椅上緩緩站起,悠悠的踱到我床前,垂下的視線盯到我身上,漆黑如墨的眸間淡然一片:“你費這樣的心思著我過來,可是有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