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揚的遮掩了整個北京城,坐在轎中徐徐前行,不禁產生了一個錯覺,我如今是真的邁入了曆史的長河中,還是眼前的一切,原本就是我做的一個過於真實的夢?
小轎穩健的拐過二角偏門守衛,剛行至一人跡罕至處,“就在此落轎吧,不用前行了”,我撩簾對著前方的轎夫輕聲下著命令。
話音一落,小轎便穩穩的停下,前沿的轎夫一邊摘下額上氈帽,抖落其上的薄雪,麵色甚是踟躕:“這路上積雪正深,姑娘一人可是行的方便,不如待奴才喊了下人跟著伺候著!!”。
“不過剩了兩步的距離,走走也便到了!!”,攏上兔毛篷帽,我提著下身月白繡梅花棉綾裙的下腳,攬了軟簾便邁下轎來,微微仰首看了一眼肆意飛揚的雪花,不以為然的笑道:“難得遇到這麼一場飛雪,賞雪若是叫人跟著反倒是不美了!!!”。
“既然如此,奴才便回府向十三爺複命了”,他們知趣的也未稍加勸阻,提著氈帽撣去肩頭上的落雪,恭敬的揖手回答。
“有勞兩位了”,我忙取了腰間的梅花攢心絡子荷包,拿了其內的兩塊碎銀子遞給他們,謙遜的笑道:“寒冬天裏還勞煩二位親自跑一趟,拿去打些酒吃,隻當是避避寒氣,今日梨園之行,還請不要張揚”。
他們麵色一怔,連忙垂頭推辭,卻抵不住我執意,兩人忙上前接了掖進袖兜,齊齊道謝 “破費姑娘賞酒吃”,一麵又說“不敢,不敢”,得了我的示意,這才雙雙抬了小轎快步離去。
僻靜之所自然是無人掃雪開徑,我駐步四顧一望,府內顏色並無二致,遠遠望去的青鬆翠竹,悄悄的假山琳琅,如今鋪了厚厚的一層積雪,越發顯得晶瑩剔透,粉妝銀砌,就連那潑墨山水畫,也難描畫諸般古韻生香,我攏著鬥篷隨意的走了幾步,拐過了偏方的蜂腰竹橋,不覺便轉到了兩年前我宴請四阿哥的那處四麵臨水的正則亭,偶有尋食的鳥雀淒聲而過,湖內殘荷斷菱凍結在冰麵上,灘邊衰草枯黃冷逾,我扶著岸邊的楊柳樹幹悄然佇立著,落雪飛飛揚揚更覺陰寒入骨。
來此不覺已是三年有餘了,此處的繁縟禮節我也能夠信手拈來,卻為何越發的孤獨無依,難以融入呢,直至今日仍舊撇不開前世的思維身份,我微微仰首,任寒雪撲麵而來,看著如同搓棉扯絮般陰暗暗的天,臉上冰涼麻木,隻抵不上心尖的無望。
耳畔有靴子踏在積雪之上清淺的聲響,隻是我還未及轉身回去,便被一人攬著臂膀扭回了身,四阿哥隻著一身素淨單薄的石青色織錦緞立領直身長袍,圍著沙狐毛風領,清雋臉上緊繃的神情有輕微的放鬆,隻一動不動的盯著我,鳳眸中是若有若無的尷尬和憐惜,薄唇扯出一抹淡淡的譏笑:“你巴巴的站在這裏幹什麼,對著風頭流淚,你倒是挺有雅興的!!!”
“不過是沁到臉上的落雪化的水,有勞貝勒爺牽掛了”,我不動聲色的自他掌中掙開,知禮的福了福,取了袖兜中的手帕擦去臉上滑至唇角的雪水,異常真誠的笑著道:“霜遲的身契,還要多謝貝勒爺的援手!!!”。
我話還未講完,便被一陣淩亂的腳步聲打斷,小廝恬愉心虛氣喘的快步跟來,緊攬著一件金翠碧彩,輝煌閃爍的遍地金細蠶雀金呢狐皮鬥篷,先是行了禮,欣喜的笑道:“還道是守門的小子混說呢,不想果真是李姑娘孤身一人站在湖邊,怎不讓人往壞處想呢!!!”。
“你這小子好不稱職,怎麼就任貝勒爺穿著恁的單薄的跑出來了,若是不慎受凍著了涼,你可是難辭其咎”,我眼珠兒轉了轉,半是打趣半是玩笑的橫他一眼,踏前一步接了他手中的鬥篷。
微微抖開,轉身踮腳拂去四阿哥肩頭上的落雪,我輕柔的替他搭上鬥篷,偏著頭隻怔怔的盯著他看,心中觸動,有淡淡的溫暖劃過,因此笑的格外清新嬌嫩:“慌張成這個樣子,難不成,貝勒爺以為奴才巴巴的跑到湖邊,是來尋短見的麼?”
他麵上尷尬早已隱去,一如往常的泰然自若,欲笑不笑地睨我一眼,接了我手中的鬥篷帶子,垂眸自顧自的係上,才淡淡的譏笑道:“又不是沒有落過水,這兒可沒有十三巴巴的下去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