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應一聲,呷了一口藥汁,心中情緒翻滾,千言萬語哽在喉間卻開不了口,隻覺得我不出聲,我的為難踟躕,猶豫彷徨,他也明了。
“我知道你戒備心重,計較又深,隻是我既然將你留下,便做好了保你無虞的打算。你孤身一人處在這深閨內閣,也總有我供你仰仗!!!”,他長眉緊皺,隻盯著我,一字一句說的真誠。
我的顧忌豈是你一句“保我無虞”便能解開的麼?
我雖暗自腹誹,然而不論是他算計如何,故作深情也好,卻總是我腹中孩兒的父親,是我今後一年內在這府內安然存活的唯一仰仗,今日說出這番話來總能讓我稍感欣慰。
“能聽到貝勒爺說出這番話來實屬不易”,我放下空空的藥碗,撚了榻幾上的淨巾隨意的揩去唇邊的藥漬,玩笑的作勢起身,半真半假的笑道:“我去找了筆墨,將貝勒爺的話全數記下了,省的貝勒爺將來賴賬”。
“你呀!!”他笑著嗟歎一聲,麵上黯然一閃而過,卻是提袍起身,向一側的書案走去。
“不過是我的玩笑話!!!”,察覺他有了當真的意味,我麵上亦是一僵,忙提裙下榻,出聲止住。
他毫不在意,果真走到一側的書桌前,就著書桌上硯台內尚未幹涸的墨汁,提筆埋首,等我行至跟前時,一首五言情詩,筆端蒼勁,已是躍然紙上:萬裏碧空淨,仙橋鵲駕成。天孫雖有約,人世哪無情?弦月穿針節,花陰滴漏聲。夜涼徒倚處,河漢正盈盈。卻見他又取出私印,就著印泥,紙上便是規整的蠅頭小篆:愛新覺羅.胤禛。
“那就留下這首詩給你做個印證如何?”他指尖撚著宣紙,神色平靜淡然,似是紙上的這一闕情詩隻是尋常的詔命而已,昔日不苟言笑的冷麵王突然做出這等旖旎繾綣的事來,不禁讓人訝然,隻是看他似是用正襟危坐來掩飾尷尬,我即是感動又好笑。
“如今說七夕尚早”,將心中的悶笑憋下肚,又見他有微怒的跡象,我忙斂了神色,疊了宣紙掖進袖兜,湛湛笑道:“ 相比而言,我倒更喜歡貝勒爺的那首‘偶來鬆樹下,高枕石頭眠。山中無曆日,寒盡不知年’”。
這是某次授課,他向我傳授行書心得時所寫,之後我便記住了。
“難為你還記得!”他眉角一攥,臉上有微微的喜色乍現,映得他那雙狹長眸子光芒流轉。
“那是,貝勒爺的教誨我可是時時記在心上”,我一手攀著他的小臂,一手緩緩撫上他的胸前,亦是垂眸盈盈笑著戲謔回答,“否則怎敢說是貝勒爺的貼心小棉襖呢”。
“幾日不見,人竟是消瘦了,隻剩這口齒還猶如以前”,他眼神裏笑意浮現,眸間的冷清全然化成了細水。
那清俊的笑容惹得我心尖酥軟,身子一掂,上前環抱住他的腰,斜著額頭與他對視,踮腳湊到他臉頰旁,卻也不忘輕笑著問他,“那貝勒爺喜不喜歡?”懷中的身體一僵,我心中挑逗之意更甚,指尖順著他的脊背肩胛緩緩的向上滑動。
他微微一怔,眸中育含情意,亦是俯身緩緩便向我的額角湊來,我一時沒料到他會當真,眼看他似是要吻上我的臉頰,再如何淡然,也不免亂了陣腳,慌得我忙掙紮笑著解釋:“貝勒爺怎麼又當了真”。
他並不答話,卻將我緊緊攬進懷中,交頸相擁。我心中忐忑,頓時收了撩撥挑逗的意思,異常乖順的偎依在他一動不動。
直到耳旁響起一聲輕笑惹得我撩眉看去,他臉上神采飛揚,是從未有過的歡欣愉悅的神情,我才察覺被他捉弄,慌忙掙脫開,卻也是紅著臉不敢出聲討伐。
他眉角眼梢皆是笑意,更是被我吃癟的樣子惹得忍俊不禁,佯裝無奈的扶額,哼笑道:“我還道你膽子有多大,原來是這般不經嚇!!!”
我正待出聲反駁,卻被外間小廝的一聲“貝勒爺”打斷,我們對視一眼,他已是轉瞬複了正色,“何事?”
“副護軍參領年羹堯大人求見!!!如今已在在花廳等候,特遣奴才通報”,門外的小廝答得恭敬,隻是卻惹得我心中一緊。
“知道了”,他掏出袖兜了的懷表,看了一眼,我也摹著他的樣子,裝模做樣的瞄了一眼,學著他平時的聲音腔調道:“不想已到巳時了,在此白白耽擱了半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