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沉酣一夢終需醒(1 / 2)

“如今聖恩正濃的,反而是日後行跡落拓的,先生擅長問卦做卜,難道還算不出誰才是他日榮登大寶之人?先生的這步棋還未落下已是輸了的”。 我不覺微微欠身,將滿腹的心思悉數掩去,依舊是落落大方持著含笑之態的溫聲勸他。

“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仕,若真是跟了四爺,先生又是怕什麼樣的爵位聲名要不來的呢”,我心中的想法脫口而出,迎來的卻是半響的寂靜無聲。

我故作慵懶的輕拂雲袖,借機暗中拭去藏匿掌心的冷汗,不想使得扣在腕上的一對羊脂白玉鳳紋手鐲碰撞有聲,原本悅耳的叮當作響的聲音,隻讓我本就忐忑的心急急的蹙起卻又重重的跌落,這一刻若說沒有惶然恐懼隻怕也是騙人的。

他畢竟是八阿哥的心腹之人,若將我今日的這些話透露些許給老九他們,於我而言隻怕又更是另一番的波瀾重迭,隻是此刻我滿懷為四阿哥拉攏他的急切,早已是顧及不暇,失去了素日行事的沉穩和小心翼翼,就連曆來心心念念的與穿越有關的諸事,都不覺被拋擲了腦後。

“即便是為四爺充當的說客,夫人能推心置腹的講出這番話,想必總也有些誠意和情麵在其中。夫人不用過於擔憂,在下也不是負義小人,隻當作今日不曾聽過,全然都爛進肚子裏,隻望夫人以後不再提起就好,個中情由,實在不必多加揣測”,他或是看出了我神色的緊張,隻是淡然一笑,任襲來的風卷起下擺的袍腳,依舊是巋然不動的挺直脊梁站著,恍惚之間也似有些許錚錚的凜然風骨。

沉寂了半響,他神情驀然放鬆下來,眼中有幽深寥落的光芒乍現,隻一瞬間便變得分外的堅毅與篤實起來,“八爺於我有知遇之恩,卻又不肯相信我的卦術,一味的斥我怪力亂神,我苦勸無用,惟有拚盡全力保他善終,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日後境地也多是我咎由自取的,自然怨不得旁人”。

他背影僵直如竹,似是一時之間將我當作兜售心中苦悶的對象,話中那遮掩不了的深重無奈和沉痛,絲毫不見作偽的坦蕩為難,不覺之下已是引得我的共鳴,自是讓我心中泛起了惺惺相惜之感,譬如我明知道十三阿哥日後會失寵受禁①,經受十年的牢獄之災,隻是我始終無法作壁上觀,一意為他暗中周全,隻望他能脫離所謂的命運的禁錮。

隻是雖同為旁觀者,隻怕眼前人的心境要比我的淒慘幾分,他是明知自己踏上的即將是一條不歸路,卻也隻能忍耐壓抑著,不動聲色的走下去,此刻我對中國古代漢室文人的那些所謂寧折不饒的淩然風骨,前世總笑他們過於迂腐,如今明知他的下場卻也覺著欽佩可讚。

我微微垂下眼瞼,隻盯著腳上的那雙月白色乳煙緞攢珠繡鞋上的流雲花紋怔然出神,感慨之餘不由得輕笑出聲:“‘若非魚腸有真訣,為誰夜夜涕清江②’,俗話說,人心可逆,天意難違,不論他們日後是怎樣的功過千秋,也是自有史冊後代來定裁,隻願先生今日的這一片好心,總別是落得徒勞無功的下場!!!”。

康熙四十八年,因張明德案,被革去貝勒,降為閑散宗室③,這些史書上記載的有關八阿哥胤禩在一廢太子中的話,終究是溜至到了嘴邊,又默默被我咽了下去。

“夫人的好意,鄙人是記下了”,他沉默了會兒,原本篤實的麵上升起幾分擔憂惆悵,默然沉寂,想必也是知道他前方道路的艱辛與無望。

四處靜謐得隻剩下樹葉搖晃之聲,不知何處起了風,恓恓漱漱,如泣如訴,雨前水暈色的天空使得整個層層疊翠的山巒俱是蒼茫,穿過一人半高的青磚圍牆,極目遠眺而去,蒼鬱山中金碧輝煌,別處的峰巒直插雲霄,隱約間可見遍布廟宇,雲山霧靄之際繚繞的尤為虛幻,仿佛整個人也渾然沒入其中,一時之間我也分不清了虛實,隻覺一股說不出的無力自我的心肺百骸緩緩的沁了出來。

隱約間似是纖雲於內室輕聲喚我,我心中一頓,瞬間便收回了滿腹悵然無端的心緒,輕輕攮著衣袖上精致淡雅的蘭花刺繡,垂眸假意笑著攆他:“像是有丫頭在喊我呢!!也是我出來的有些時候,該回去了”,畢竟被人看見陌生男子無端出現在這裏與我聲名終是有礙。

“是了,也是在下叨擾的過久,有違夫人的清靜了”,他眼中閃過幾絲暗光,緊皺的眉頭鬆開了些,朝著緊閉的窗子處看望了幾眼,似乎想起了什麼,陡然轉身疾走幾步到我麵前,沉聲輕語道:“夫人想要問的,有關回去異世的方法,是全都在這簽子上的”,說著,從手中的竹雕簽筒挑出一枚簽子擎到給我,一番話說的甚是隱晦不明,隻是麵上的神情卻多了一絲溫和和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