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想我是水瓶座(2 / 3)

所以,我喜歡上林奈,終究也沒什麼特別的原因。不是因為偶然看見他溫柔對待路邊的棄貓,也不是因為他如天神般拯救了慘遭欺淩的我。若一定要說的話,或許隻是因為,他放鬆了身體、微微眯起眼睛,隨電波裏的音樂輕聲哼著歌的時候,窗外霓虹燈火透過車窗上的雨滴散漫投進車內,被映亮了的他的側臉很好看吧。

就算很膚淺,那也是非常珍貴的回憶。

暌違一年多,似曾相識的場景下為什麼會有這樣一個多餘的家夥啊?!

我坐在副駕駛席上攥緊了安全帶,躁鬱之感噌噌上躥。

前後都是一眼望不見盡頭的漫長車龍,鳴笛聲此起彼伏、聲高亢尖銳,聽得人心頭火起。而身邊駕駛席上的人——

唐晏隨迅疾鼓點搖頭晃腦的,我被那鼓點敲得腦袋疼,啪地關了音響:“吵死了。”

他的哼唱吊在半空,眨眨眼睛:“聽歌也不可以?”

“一個讚助也沒談攏,多少反省一下吧。”

而他的回答簡直像完全調換了當年我和林奈師哥的立場一樣:“談判失敗,不管怎麼看都是師姐的責任吧?我隻是司機……遷怒給後輩很不應該哦。”

我當然知道自己隻是在遷怒而已。

唐晏這人,看似輕佻隨性,連部門例會也視心情而定是否出席,但超人一般的工作效率卻是有目共睹的——派到他頭上的任務自不必說,就別組有需要幫忙的,他也都一聲不響地做了,若非有新生閑聊時提起,我根本就不知道。

單從這個角度看,我找“金牛座”真是找對了。

然而他三不五時便把“林奈”二字提在嘴邊,卻是我無論如何都難以忍耐的。

“要我當出氣筒也不是不可以啦。師姐你心情糟糕,是因為邱葉原和林奈師哥的事吧?”

“少廢話。”

“何必跟自己過不去?與其生悶氣,不如找他表白啊。”

邱葉原入部三個多月,與林奈之間的互動越發頻繁。後來大家才從林奈口中得知,他倆早前在登山社團裏認識,邱葉原起意考C大也是因為他。眾人起哄了一陣,八卦的熱情漸漸淡了——人家關係親密到那個份兒上,在一起不是遲早的事嗎?八卦大業,要似是而非的才有意思。

學生會上下都已把邱葉原和林奈默認為一對了。

他們旁若無人說著隻有他們才懂的趣事,親昵默契到容不得別人插足。

我合上眼睛,忽然困乏得不想說話:“……你懂個屁。”

然後就真的迷迷糊糊打了個盹兒。似夢非夢之間,隱約聽唐晏無奈道:“好歹是個女孩子,說話這麼粗魯……”

我一定是困得糊塗了,唐晏才不可能說這樣的話。

C大宣傳部部長是要豁出命去搏的,倘若哪個女生攤上這位置,更是得拋開一張老臉不要,且每晚睡眠時間不超過三小時。

征片已經截止,林奈帶頭組織評選工作,幫我分擔了不少壓力。但其他方麵,串場表演、燈光舞美,哪一樣都不能鬆懈。大家都走了,我獨自在大禮堂轉悠了一會兒,琢磨著晚會當天的座席安排。

不過這麼片刻工夫,走出大禮堂時就見外頭下雨了。

手機在衣袋裏突兀地震動起來。是唐晏。前一陣子我把他支去負責嘉賓事宜了。彙報完工作,唐晏頓了頓,忽然問:“師姐,你在哪兒?”

我沒忍住,衝手機又打了個噴嚏。

沒過五分鍾,他便撐著把透明大傘跑了來。狂風挾住雨滴狡猾地鑽進傘沿,打濕了他的褲腿和衣角。唐晏站在台階下仰頭瞪著我,我被盯得莫名其妙,不明白他在冒什麼火。

“就這麼等著?多久了?”

“……一個多小時。”我很反感他強勢的語氣。

“為什麼不打個電話找人送傘來?就算不好意思打給林奈,其他的隨便誰都行吧?”

“現在是關鍵時候,大家都很忙——”

對上唐晏的眼,不知怎麼的我有點說不下去了。

男生抬了抬手裏的傘,放緩口氣:“雨太大,走回宿舍又濕透了——我住在這附近,過去將就一晚上吧。”

現在的小孩都如此奢侈嗎?

放著便宜實惠的宿舍不住,非得租個昂貴的家屬樓單間?

趁唐晏彎腰拿拖鞋的工夫,我朝屋裏環顧一周,明白了原因。不愧是攝影係頭牌,屋裏擺滿了各種機器和鏡頭,從平價實用到名貴稀有的,但凡懂點門道的人都會垂涎三尺。為了保養鏡頭,立式空調設定了恒溫恒濕,因而在暴雨傾盆之時,屋裏也仿佛異次元一般幹燥溫暖。

“要不要洗個澡?這時候感冒就糟了吧。”

我想有道理,於是點點頭。

唐晏帶我走進臥室,打開側邊一扇小門:“浴室在這兒。”他演示過熱水器的操作方式後離開臥室,我盯住門板發了一會兒呆,背轉過身慢吞吞地脫起了衣服。嚴重睡眠不足的腦袋猶如生鏽了一般,因此開門聲在背後響起,我也沒有第一時間扯回衣服,而是保持著雙手將T恤下擺掀起到腹部的造型,直愣愣轉過了身去。

我沒作聲。

反而是唐晏叫得險些掀翻屋頂:“你、你開始脫衣服了怎麼不鎖門!”

你都關門出去了,不就是把裏屋留給我換衣洗澡的意思嗎?我再多此一舉地上鎖,豈不是顯得很矯情小氣?唐晏漲紅了臉,隔著半個房間把運動服擲過來,寬大上衣直接蓋了我一頭一臉:“誰說你矯情小氣了啊!能不能有點身為女孩子的自覺,同一屋簷下有個異性——”

我還真沒把唐晏當異性看。一來被別人當純爺們看待早就習慣了;二來唐晏畢竟比我小幾歲——稚嫩小師弟在我眼中是沒有性別的。

唐晏莫名地越發生氣了。

“還有,剛才說來我家,你想也不想就答應了?成年男性的單身公寓欸!”

我被他連珠炮似的質問逼得心頭火起,張口卻先打出個噴嚏來。唐晏住了嘴,目光怪異地瞧我一眼:“先泡澡吧。運動服剛剛洗過,你不介意的話就換上。”

說完就關門出去了。

這一次我記得鎖門了。卻鬱卒無比,簡單衝過淋浴便換上唐晏給的運動服——唐晏的衣服穿在我身上,手腳都長出一大截。外頭很安靜,推門一看,他竟已躺倒在沙發上睡著了。臥室門前放著幹毛巾和吹風機,不遠處沙發裏的男生在睡夢中平緩而安靜地呼吸著。平時不是一副譏誚笑臉就是在生氣的樣子,睡熟時放鬆了表情這不挺可愛的嗎?

近四十小時未睡了,洗過熱水澡後渾身困乏,走到床邊倒頭便陷入了沉眠。

一覺醒來已是第二天清晨。

唐晏盤腿坐在客廳地板上,對著筆記本電腦敲敲打打。我看他十指如飛,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電腦上連著的是我的硬盤。唐晏把屏幕轉向我這邊:“做完了。你看看這樣行嗎?”

我差點忘了,唐晏不僅是攝影係頭牌,後期技術也獨領風騷。

折磨了我幾個通宵也沒顯出形來的開場特效,落到唐晏手裏就這麼乖乖地大功告成了。幾乎無可挑剔——好半晌,我才點了點頭,心裏多少覺得有些不甘:“嗯,這樣就可以了。”

“所以,不是很簡單嗎?”

唐晏仍舊盤腿坐著,仰頭望著我,忽然說:“偶爾認一認輸,爽快地承認需要幫助,有什麼不好的嗎?”

晚會前夜,混亂和忙碌的巔峰時刻,熬夜熬到麵無人色的部員們又因新情報騷動起來。

“哎你們知不知道,邱葉原去林奈師哥家幫忙做小片,留得太晚索性就住下了呢——”

我手握麥克風站在禮堂正中主持彩排,聽到後座亢奮的嘰嘰喳喳,腦中不禁空白了一瞬,直到副部長出聲催促才回過神。

留宿有什麼大不了的。

我不也住過唐晏家嗎?

但是——怎麼能用我跟唐晏來類比邱葉原和林奈呢?

根本不同啊。

那晚之後,我們又各自忙開了。間或碰頭開會,除唐晏盯住我偶爾會莫名其妙臉紅之外,沒什麼改變。而他的臉紅,我將之理解為小男孩青澀的羞惱——我自己頭腦清醒後再回憶起當時烏龍的脫衣事件,也不免覺得尷尬。

十點半,彩排全部結束,就等隔天的正式演出了。大家各自收拾著東西,有幾個男生跑來問是否需要守夜——大禮堂通宵不鎖,我們租借的器械留在舞台上,必須有人看守才行——我看著他們眼下的青紫,於心不忍,便說有工人師傅會來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