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送給誰的?她知這疑慮不該有,念頭卻似飛鳥盤旋心頭,怎麼都驅不走。但問,是不可能的事兒。
但聽到他淺淺的一句:“包得挺好看的。”
這誇獎,卻讓她心裏一暖。他問價格,她報了個很低的價格,幾乎是成本價。
他皺眉說:“這樣便宜?”
她點點頭:“謝謝你,那天。”
“哪天?”少年語氣裏分明就有狡黠的調侃,可表情依舊是那般正經。
她覺得丟臉,便不提了,將花往他手裏一塞,接過那張百元大鈔正要找零,他卻騎上車,飛速地離開了,卻丟下一句話。
“手,記得包紮一下。”
臉上緋紅著,心裏說不出來的一種滋味兒,沈心裳知道,陳裕,可能是她青春期的劫。
礙眼的玫瑰
劉栗子桌上的花兒,淺色的包裝紙,玫瑰隔夜卻還是開得極漂亮。她滿臉欣喜,跟她的閨密們嘰嘰喳喳地說著話。這一日,是她的生辰。劉栗子的幾個女朋友,正掏出自己的一堆禮物來,但最令她開心和好奇的,是這束花的主人。
她是知情者之一,卻不知,那送花的人,到底是陳裕還是周楊。但無論如何,那束花,是她親手去刺,精心包裝好的,此刻在她的宿敵手裏開得豔麗,那些刺,卻像是加倍地長進她的心裏。
兩個嫌疑人都不在教室之中,周楊正在籃球場上揮灑汗水,而陳裕,大抵是在圖書館裏奮戰,幾天後,他將代表A中,出戰市裏的物理競賽。
她猜不出是誰,但劉栗子的閨密的聲音傳了過來:“今天早上我來得挺早的。教室裏就陳裕一個人,會不會是他?”
劉栗子的聲音帶著嬌羞:“真的嗎?不會吧,不像是他做的事啊。”但緊跟著的笑聲,卻暴露出了她的欣喜。
不要是陳裕。不要!她知道這樣的想法過於自私,可她真的不希望,自己家養的玫瑰,經自己的包裝,再借由他的手,送到她討厭的人手裏。她淡淡地瞥了一眼那個方向,嘴角掛著一抹自嘲的譏笑。劉栗子卻捕捉到了她的那抹笑,又找到了時機來針對她。
“看什麼看啊?你嫉妒去吧!你們瞧她那樣。”
“就是,酸死了。她有本事她也收花啊!”
“嘁,她那樣的女生,也配?”
這時候門口踏進的少年,帶著早晨的光輝,難得一副銀邊眼鏡,令他本來冰冷的臉,沾了些書香的柔,她的身子抖了一下。劉栗子立馬噤聲,朝著陳裕意味深長地笑。少年看了一眼她手裏的花,淡淡地說:“聽說今天你生日。生日快樂。順道帶了點書給你做生日禮物。”
劉栗子臉上的表情怔住了,陳裕輕飄飄地從沈心裳身邊經過,忽然聽到女孩叫住他的名字。
一大摞的零錢塞到他手裏。
“找零。”
“哦。謝謝。”他淡淡地說,然後壓低聲音,“我媽媽很喜歡。”
隻這淡淡的一句,像是掃光了她心頭陰霾的太陽,她的嘴角掛著一抹笑,坐了下來。今日天氣真好。
青春的告白
10月中旬,陳裕出發去市裏參加比賽。暖融融的秋日時光,教室裏,卻發生著一樁大事——劉栗子將一封信摔在了周楊的臉上。
“就憑你?喜歡我?”
她微微側過頭,看到周楊憋紅的一張臉上,眼睛裏寫滿受傷。
“就這破玫瑰花?”她將收到的玫瑰丟在地上,還踩了兩腳,“周楊,我告訴你,你送一個花園給我,我都不可能會被感動的!”然後她甩了甩頭發,細長的馬尾驕傲地讓人有些炫目,跟她的幾個閨密喊道:“走!”
周楊怔怔地站在那裏。教室裏人不多,午休時間,沈心裳隱形似的窩在角落裏。那是她親手剪好的玫瑰枝,一枝枝地去刺,可劉栗子這束玫瑰,卻渾身長滿了刺。她緩緩地站起來,走到那束玫瑰旁,蹲下身,開始收拾一地的狼藉。
周楊怔怔地看著她,她抬起頭來的時候,朝他露出了一個鼓勵般的笑容。
“沒事的。”她安慰他。
周楊的嗓子啞啞的,他說:“那個……我是不是特丟人啊?”
沈心裳站起來,將那束被踩壞了的玫瑰抱在懷裏,笑著說:“你試過被人潑一身汙水嗎?你試過做早操的時候,你走在前頭,後頭緊跟著閑言碎語嗎?你試過被人冤枉作弊嗎?你試過你一放學,發現自己自行車的兩個輪子,全被卸掉嗎?……你還覺得,丟人嗎?”然後她將那束玫瑰丟進垃圾桶,“喜歡人,不是壞事。不被人喜歡,我覺得,也沒有特別糟糕啦。”
然後她慢慢地走向自己的位置,翻開書,秋日的光柔柔的,照在她的後背上,青絲長發如瀑,秋風吹起幾綹來。周楊一瞬間,覺得自己,好像也沒那麼喜歡劉栗子。
他覺得,自己移情別戀了。
青絲
幾天後,陳裕帶著金獎回到A中。第一幕,看到的就是劉栗子拿起剪刀,和她的朋友摁住沈心裳的手,她下手極快,一把剪掉了她一大撮頭發。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一個莽撞的男生推開,周楊粗著嗓子喊著:“劉栗子!你不要太過分!”
劉栗子氣呼呼地丟掉剪刀,開始跟周楊吵架。
陳裕聽不進他們吵什麼,他不關心,他隻是定定地看著沈心裳。而沈心裳,平靜地與他對視,沒有生氣,沒有震怒,沒有羞辱,甚至沒有一絲波瀾,她似乎是連掙紮都不會,莫說,是反抗。
他有些生氣,但他沒讓這些情緒暴露出來。隻是咳嗽了一聲,開口道:“夠了。”
劉栗子眼中含淚,委屈地看著陳裕,幾個女生鬆開了抓著沈心裳的手。劉栗子開始控訴:“陳裕你評評理啊……你看沈心裳過不過分?”可話到嘴邊又覺得變樣,不知該怎麼說喜歡自己的人轉而喜歡沈心裳這件事。
“怎麼過分。”陳裕淡淡地說。
“她勾引周楊啊!”
周楊再次被點了火:“誰勾引我了!劉栗子,以前喜歡你,是我瞎了眼。”
沈心裳微微閉了下眼睛,氣數已盡啊氣數已盡。她好不容易做了回隱形人,劉栗子終於不再把她視為眼中釘,在她頭上尋不到任何的樂子了,這下,徹底完蛋了。
她緩緩地站起來,跟擋在她身前的陳裕說:“請讓一下。”
陳裕沒有動,他看著沈心裳的樣子,眉頭挑起,像是在生她的氣。他在氣什麼呢?氣她讓劉栗子生氣了嗎?她不忍再看,轉了個身,從旁邊繞出了教室。半個小時後,陳裕看到剪了一頭齊耳短發的少女走進教室,一張小小的臉,眼睛被蓋在厚厚的劉海兒之下。
一朵,沒有刺的玫瑰,他卻覺得那麼刺人。
歲月的分水嶺
A中文理分班是在高一第一學期末。一夥人嘰嘰喳喳地討論著。她在等劉栗子做決定,如果她選了文科,她是死活都會去理科的。不然,分到一個班的可能性就太大了。而劉栗子,也在內心糾結著。陳裕是必然選理科的,但她的成績,文理科都平平,文科還能加把勁兒,理科……卻有些前途堪憂。
學長過來找她的時候,誌願單剛剛發下。他給她送來一堆教科書,他說:“心裳,選理科吧,我會幫你。”
她說謝謝,我會好好考慮。
陳裕剛巧從辦公室回來,跟學長擦肩而過,忽然叫住了她。
“誌願想好了嗎?”她未料到他會問她這個問題,因兩人交情實在寡淡。寥寥的幾次,她都十分狼狽,卻也看得出,他並未站在自己這一邊……她寧可他中立。
“嗯,劉栗子選什麼,我就選相反的。”她老實地說。
“選文吧。”他說,“你的文章寫得好。不選文,浪費。”
她笑了笑:“是因為理科成績實在太爛了。”
“其實劉栗子……”他猶豫了一下,卻沒有說下去,“算了。”轉身進了教室,劉栗子已定了誌向,跟她的閨密們說:“覆水難收!老娘要拚死一搏!”
她心裏鬆了一口氣,在誌願單上,寫了文科二字。忽然想起什麼來,筆端一滯。
高一文理分班後,文科和理科就會被分派在兩幢樓。剛好她們這一屆,這樓是東西之別。文理要再碰麵,就要穿過一條長長的巷道。也就是說,文理分班後,她不必再常常見到劉栗子,也不能再常常見到陳裕。心裏,頓時一涼。
城市迎來了冬天。她一直企盼有隻怪物,能夠一口吞掉冬天的風,那樣,她的父親就不用每日在雜貨店開門前迎著凜冽的寒風,日日天未亮便出門送牛奶。而這一段日子,他犯了腿疾。她便提出替他送一段時間的牛奶。隆冬季節,母親的花店也不忙,也就免去她放學後去花店幫忙,答應了她。
第一日,她便碰到了陳裕。從單車上下來,取下送奶箱裏熱騰騰的奶包,本隻需要往那小區的郵箱裏一放就行。一隻手,卻接過了她手裏的奶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