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曼殊精品選 譯著 7.(3 / 3)

“我道:‘你看想個什麼法兒?’

“他道:‘把銀子放在身邊,一點利息也生不出來,用了一分便少一分。不如給我拿些去到巴黎,開一個煙店,好賺點利錢來使用,那本錢還可以永遠留存。’

“我道:‘這是一個頂好的法子,可以使得。’

“此時就拿出二千兩銀子交與吳齒。第二天,他就動身去到巴黎,一連兩個月,也沒有一封信來。這時候,我身邊的銀子已經用得精光。那靈心寶見我手中無錢,也就改變心腸,我去到那裏,不是說不在家,就道有客不便相會,即便見了麵,也無非是冷眼冷語地譏誚一頓。到了隨後我越發窮苦,衣帽不周的時候,連門也進不去了。這時我正是追悔無及,傷心不了,天天坐在棧房裏,眼巴巴地望著吳齒的信來。

“一日傍晚,去到門外閑步,以解愁悶。忽見前麵來了一人,好象無賴村的一位好朋友,即忙上前招呼。隻見那人道:‘範桶,你還在這裏嗎?你的母親已經死了。’我聞得,心如刀割。待要問個詳細,那人一言不答,竟自去了。

“我回到棧房,大哭了一頓。這時正是家敗人亡,我範桶舒服了一生,到此也就是初次傷心了。要想回家探看,怎奈一文沒有,便叫插翅難飛。那棧房的主人見我欠他店帳二十餘元,分文不繳,即便趕我出來,到處漂流,告化度日。恰好今天傍晚,在這客棧門前看見老兄進得棧來,身邊還帶著些財物,因此冒昧前來。”

範桶說到這裏,又放聲大哭不止。男德見他這般光景,便開口勸道:“範桶哥,事已到此,不必傷心。我在此也不過四五天耽擱,就要回巴黎。你可隨我同去,看那吳齒到底是個什麼光景?若能索得些須,隨後再回家探看不遲。今晚你就此和我同住,明天再去替你買幾件衣衫穿著。”

範桶聽說,立刻悲去歡來,破涕人笑,說一聲:“蒙哥薄這樣厚待,這就感謝不盡了。”

今晚二人一宿無話。

次日早起,洗了麵,吃了飯,正要出去,隻聽得有人敲門。男德即

忙開開門,問聲:“你來做甚?”

那人答道:“小人是賣衣服的。”

男德問道:“你有棉袍子嗎?”

答道:“樣樣俱全。請客人揀擇便了。”

男德便打開衣包,揀一件新布棉袍子,問道:“看這件如何?”

範桶道:“好,好。”

男德問那人道:“這件衣要多少價呢?”

那人道:“不說虛頭,價銀十元。”

男德便如數給了。那人接著銀子,拴起衣包出去了。

範桶便穿上這件棉袍,和男德出得門來。男德便道:“我們到書坊

裏去看看,有什麼新出的書籍,買些兒回來看看消閑。”

說著,放步前行。不多一會,到了好幾家書局,看了一些兒的書,卻都是從英國書譯出來的,沒有一部是法國人自己做的;譯的文筆,還有些不甚通順。男德尋思道:“我法國人被曆代的昏君欺壓已久,不許平民習此治國救民的實學,所以百姓的智慧就難以長進。目下雖是革了命,正當思想進步的時光,但是受病已久,才智不廣,不能自出心裁,隻知道羨慕英國人的製度學問,這卻也難怪。我二人暫且回去吧。”

說著。二人就攜售回到客寓裏。吃過了晚飯,男德便拿一張本日的

報,剛看了幾行。便怒容滿麵。範桶道:“哥哥為何動氣?”男德道:“範桶哥有所不知。你想我們法國人,從前被那鳥國王糟

踏得多般利害,幸而現在革了命,改了民主的製度。你看還有這樣不愛臉的報館主筆,到了現在還要發些袒護王黨的議論。我看這樣人,哪算得是我們法蘭西高尚的民種呢?”說罷,怒猶未息,心中暗想道:“這班賤鳥物,一朝撞在我男德之手,才叫他天良發現!”

男德正在那裏自言自話,轉眼看範桶時,已撲在桌上齁齁地睡熟。男德尋思道:“我剛才的話,真是對牛彈琴了。”便叫聲:“範桶哥醒來。”

範桶猛然立起應道:“什麼?什麼?”男德道:“我們早睡吧,明日還要早起動身哩。”說罷,二人解衣睡去。翌日天明,男德便叫範桶同起。吃了早飯,二人收拾行李,動身上

船。這尚海由水路到巴黎,足有一千餘裏,十日順風,一路無話。到了巴黎,男德便將範桶帶回自己家中去了。要知男德回家情形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