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丏尊精品選 小說 5.(2 / 3)

“打電報給誰?為了什麼事?”我問。

“我們自己不打電報,是蘭芳的。”四太太說。

“蘭芳家裏出了什麼事?”我不安地向蘭芳看。老四和四太太卻都帶著笑容。

“三伯伯,你看,昨天有人來了這樣一個電報,不知是誰開的玩笑?”蘭芳從衣袋裏摸出一張電報來,電文是“上海×××路××號劉蘭芳,母病,速轉杭州回家”,不具發電人的名字。

“母親沒有生病嗎?”我問蘭芳。

“前天她母親剛有信來,說家裏都好,並且還說如果喜歡在上海過年,新年回來也可以,昨天忽然接到了這樣的電報。問她,她說不知道是什麼人打的。叫她從杭州轉,不是繞遠路嗎?我不讓她去,不好,讓她去,也不放心。後來老四主張打一個電報到她家裏去問個明白。回電來了,說家裏並沒有人生病。你道蹊蹺不蹊蹺?”素來急性的四太太滔滔地把經過說明。

“一個電報變成三個電報了,電報局真是好生意。”老四笑著說。

“那麼打電報來的究竟是誰呢?”我問蘭芳。

“不知道。”蘭芳說時頭向著地。

“電報上的地址門牌一些不錯,如果你不告訴人家,人家會知道嗎?你到此地以後天天要寫信,現在寫信寫出花樣來了。幸而那個人在杭州,隻打電報來,如果在上海的話,還要釘梢上門呢。我勸你以後少寫信了。”四太太幾乎把蘭芳認作自己的親生女,忘記了她是寄住著的客人了。

蘭芳赧然不作聲。

“蘭芳做了被人追逐的目標了。這打電報的人,前幾天一定還在杭州車站等著呢。等一班車,不來,等一班車,不來,不知道怎樣失望啊。這樣冷的天氣,空跑車站,也夠受用了。”我故意把話頭岔開,同時記起前幾天看見的信封上的名字來。“杭州,姓張,一定是他了。”這樣想時,暗暗感到讀偵探小說的興味。

第二天吃飯的時候,和滿子談起電報的故事。從滿子的口頭知道蘭芳和那姓張的過去幾年來的關係,知道姓張的已經是有妻有女兒的人了。

“這電報一定是他打來的。蘭芳前回住在這裏,曾和我談到夜深,什麼要和妻離婚咧,和她結婚咧,都是關於他的話。”滿子說。

我從事件的大略輪廓上,預想這一對青年男女將有嚴重的糾紛,無心再去追求細節,作偵探的遊戲了,深悔前幾次說話態度的輕浮。

星期日上午,滿子和鄰居的女朋友同到街上去了,家裏除娘姨以外隻我一個人。九時以後,陸續來了好幾個客,閑談,小酌,到飯後還未散盡。忽然又聽見門鈴急響,似乎那來客是一個有著非常要緊的事務。

“今天的門鈴為什麼這樣忙。”娘姨急忙出去開門。我和幾位朋友在窗內張望,見來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光滑的頭發,蒼白的臉孔,圍了圍巾,攜著一個手提皮箱。看樣子,似乎是才從火車上下來的。

“說是來看二小姐的。”娘姨把來客引進門來。

“你是夏先生嗎?我姓張,今天從杭州來,來找滿子的。”

“滿子出去了,可有什麼要事?”我一壁請他就坐,一壁說,其實心裏已猜到一半。

“真不湊巧!”他搔著頭皮,似乎很局促不安。“夏先生的令弟家裏不是有個姓劉的客人住著嗎?我這次特地從杭州來,就是為了想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