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湘精品選 書信 10.(3 / 3)

子沅.(一九二八)三月十九日

念生:

接二月二十五你同皚嵐的信,均悉。我很喜歡你的幾篇文章。近來這幾天讀文選讀得上勁之至,今天剛好讀到潘安仁的《射雉賦》,裏麵的一切很想拿你《打獵》一文中講打野雞的地方來參看,可惜手頭隻存《釣魚》一文,無從參閱。還有一篇文注子內說楊坉容易上鉤,肉卻粗,魴魚肉細,極難吞餌,同《釣魚》中說鯽魚同黃鱔鰍魚之處參看,很有意思。Walton's Com-plete Angler,在英文學書內是常聽提到的,裏麵也說到同類的例子。你的這些文在筆路上,因初作之故,自然不曾逃出稚弱病。但是材料卻極有價值,在近來文壇上尚不見有同性質的。將來年紀大了,觀察深了,我很希望你能憑了憶得的,以及新獲的材料,把鄉村生活及鄉人個性研究一番,作出不朽的小說來。你同皚嵐在一方麵得到極好的材料泉源,希望不要輕易放過。××在這方麵作起了一個頭,驕氣與溺愛使他不能作下去—我想也是他老了,所有的幾句話都說光了,不然,怎不見他作出一本寫鄉村生活的長篇小說呢?我寫給皚嵐講《東鎮》長弱處的信,想必他已看到,我關於它的意思皆盡於信

中。他自己情願校改一遍,那是再好不過的事情,《周二先生》一篇,我希望他刪去。《晨副》中我的各文,望不必理會了,將來《中書集》出版時,這種文章一篇也不會采入的。中國文學專號我已托了趙兄。號中我作了些《讀詩雜記》,如《王維》、《絕句》等等,當時鄭西諦說名字不動聽,把它們分成了許多獨立的文章,至今想來,還覺得不舒服。趙兄離去××,是因了事務太忙,與他譯柴霍甫全集的工作有礙。據說他常去書店,大半不曾決裂。你的文集,可以直接寄給他,代為交涉賣現款的辦法。我希望六月初寄美金二十給你,要月底才能到,寄京或滬,請告訴我。因為子惠損款,我當初極力主張作為征詩獎金,沒有成功。我礙於麵子,捐了廿,才交五塊,五月又不得不寄錢回家,因總共隻去年寄過五十美金。希望你的書賣得掉,如是明年來美,那就好辦之至。今天看校刊說提前遊美沒有照準,又要遲一年才能同你們見麵,在情感方麵自然覺得很不舒服,不過這一年之內,我很希望你同××在英文方麵多下一番工夫,不僅因為將來大半要靠教它吃飯,並且來美之後有說不盡的占便宜處。不要多學語言文字,一種就夠。(明德如性近,願多學,來此學,比較經濟得多。)中文也不要念,將來時候自然多得很。我希望你們把這一年專門來讀英文。你們兩個如今正在要涉獵的時期,自然是從看小說下手,要練習看快。如若覺得英人小說掉文處太多,全年看翻譯也好,(長篇)可以把上半年看好的英譯小說,下半年可以多看英國現代的作品。看多了,熟了之後,再看掉文的書或詩,自然就會一目了然,作文時也自會動中規矩。初時,難免有時會失去勇氣,慢慢的自然就大膽了。我們要記著這是我們將來謀生的飯碗,探發西方文學的一柄很重要的鑰匙,勇氣自然就會增加起來。並且看小說,每本看過半部之後,興趣下自主的便激引了起來,那時候文字上的困難便無形中漸漸的減退,英文也無形中進步了。我們隻要記著自己的中文,如今已自作得高人一等了,(如你的散文,皚嵐的小說,)難道再治一種文字都治不好嗎?如此,勇氣自然會鼓起來的。明德的英文聽說有了根砥,我很希望他將來能在這方麵作點事業。沈胡開書店的計劃,元度來信中也曾提到,不知進行到什麼地步了。如若開出來了,我們都有扶持它發達的義務,因為這是純粹文人辦的書店。我們在叢書叢刊出了幾種之後,應當就辦雜誌,那時候你們都在美國了,就是經費拮據,我們自己也想得出主意來。我的《三星集》是二月初寄去上海的,就快得到回信了。《索赫拉與獸斯通》在君右處畫著封麵。《文學周報》二九八期有元度譯的《小村子》,譯得音調悠揚,想必你們久已看見了。林率有意來芝加哥嗎?極其歡迎。聽說××兄學文學,如今在打聽芝加哥的情形。我當時告訴曾遠榮兄說此間英文學係注重考據,那是博士的事情,其餘還是像別處一樣。我是比較文學,暑假中決定習希臘文。

子沅.(一九二八)四月三日

十一

念生:

聽到你得了知心之友鄧小姐,真是說不出的快活:從此你的熱情有了歸宿;並且我敢預言,中國的文壇一定又要多一員健將了。請你告訴我鄧小姐是哪省的人,我好具體的想象你同她這一對兒見麵時是應當怎樣的一個情景。霓君處我便要通知與這個喜信,並且教她等著和我吃你的喜酒。我這方麵所可說的不過是一些不快意之消息。××處是正式斷絕往來了,因為他們覺得“條件太麻煩”。我們的書隻好收存著,等兩年後我回國開書店時候再印罷。《三星集》,《索赫拉與魯斯通》,我已托景深兄寄給霞村,再寄給你。你們看完後,請你寄給霓君。我的那首詩請不必管它了,將來我還會另抄別詩寄給景深兄的。曾遠榮處我替你還了華幣五圓,不知數目對不?我因譯詩集不曾賣出錢來,這個月多寄了些錢回家,我下月最多隻能寄華幣二十圓給你,請每個債戶來追時“點綴”一下,不過這筆錢要六月底你才能收到,我想你萬一早動身了,隻好請你托一住校的人代為分發一下。楊先生處請代致謝幫我忙之處,那筆錢我在明年四月前一定歸還。皚嵐,林率著作甚勤,這是好極,希望他們不要因此挫折而灰心。《新月》月刊方便就請寄一本給我看看,(必需時可寄還,)但特別去買則請不必。××處毫不曾聽到他“悶”的消息,想不是民族便是戀愛,如是民族關係,我應當會知道。所以推想起來,總是後者。肚子忽然痛起來,皚嵐處隻好下星期再寫信談了。

子沅.(一九二八)五月七日

十二

念生:

你同鄧小姐如今所處的地位最好。固然結婚後另有一種滋味,但結婚前的那段希冀與溫存也是一樣甜美。我們要知道,結婚的生活有幾十年,很夠過的,情人的生活卻隻有幾年,千萬不要性子急,且慢慢的過它罷。情人的生活越久,將來回憶的資料也越多。你遭了扒手,就中好像有天意一樣,這一暑假的並肩生活,或是在荷葉香中泛舟,或是在綠樹蔭中耳語,想必得亦償失罷。元度辦刊物事不知能成功否?能成功時我們大家自然都幫忙,他信裏就是這樣說的。我的一部散文集子(評文不錄),兩部譯詩,都預備回國後自己印。我如今自己作飯,極力省檢,想著將來不再受閑氣。你同皚嵐到美事,我盼禱它不要中變,那便

書店定開的成功了。—據我看,你們很穩,因為舊製隻剩一班,何必出花頭,並且美國退款情形不同,國民政府想必不至魯莽。從文害病,自必是過勞了。他的《阿麗思中國遊記》我很喜歡,見麵時望把我的近況轉告一些給他聽。我的譯詩你想看的時候,可告訴霓君掛號給你。我這夏天功課忙得緊,早七點就要起來,晚十一點才能睡。以後,我決不再選早八點的課了。希臘文很羅嗦,卻有趣。

子沅.(一九二八)七月二十五日

李德明同盧明德我很勸他們學文學,將來專力介紹中國文學,不知結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