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湘精品選 書信 13.(1 / 3)

朱湘精品選 書信 13.

霓君,我親愛的:

這是第七封。掛號寄給你的許多美術明信片想必早已收到。關於小沅小東你自然會帶,不用我多說。不過有兩件事情怕你大意,要告訴你一句。第一要讓他們早睡,睡得太遲是於小孩子有傷的。九點鍾以前,小沅就要睡了,不可再遲。小東還可以睡早些。第二他們要吃零嘴,都要大店裏買,千萬不要買街上的擔子挑的。尤其是夏天,更危險的不得了。最好你上街時候順路買些點心(要大點心店的)。回家藏在磁缸子中間,他們要吃時候給些他們。所以小沅小東你得特別小心。前幾天我在夜裏夢到同你相會,同在一床,兩人在枕邊說了許多許多恩愛的話才睡。在外國的這幾年我總要好好的混個名聲回去,並且把身子保護得一點病沒有的回去,省得像某某那樣,生出來的孩子有軟骨病。(這個我們自己心內知道好了,千萬不要向別人說。)如今芝加哥已經暖和起來了,草也綠了。天氣一好,精神上舒服得多。如今不是自己作飯,怕的太麻煩,並且一個人作飯也不上算。不過我說的每個月寄那麼多錢給你,那是不會錯的。隻好在我自己身上想法子來省了。還有常常寄許多畫片給你,那也是不會誤事的。等下個月我就寫信買去。美國零碎東西我有時也要買些留著,回國時帶給你。不能就寄,因為太費事。總要回國之時讓你看見許多希奇古怪的東西,小沅小東也要有許多玩意兒。那時我的身子送到了你的懷中,並且也有許多有趣的東西送到了你的手中。霓君,霓君,你知道我現在是多麼愛你啊!我回國以後,要作一個一百分好的丈夫,要作一個一百分好的父親。

沅.三月十四日

霓君親愛:

今天我上街,特別買了些寫信給你用的信紙信封。我還買了發網,是剪了頭發的女學生用的,如今附在信內寄給你。這是雙線的,是真頭發。單線的是絲線。單線的不知是不是剪了頭發的女子用的,你總試得出來。我這是外行。不是雙線的上麵寫明了“剪發的女子用”,我還不知道呢。也有留頭用的一種,你如若想送人,我以後再買些寄給你。雙線的中國錢兩角一個,單線的一角一個,在美國總算便宜了。倘如你用的很合適,以後我再買給你。雙線的是黑色,單線的是棕色。還有一種我看簡直是白色,但是夥計說是淡棕。因為外國女人的頭發有好多種顏色:黑,赭,黃,淡黃(帶白色)。所以發網也作了許多種顏色的。我寄的這一對,單線的上麵有鬆緊帶。這一對網子的大小不知你合用不?大概大大小小的樣式很多,以後你試用了,可以告訴我這雙合你用不。如不合用,是再要加大多少,或是減小多少。在芝加哥出門坐汽車太貴,一點鍾大概要五塊美金,坐不起。他們的汽車論路的遠近算錢,車夫身邊有一隻匣子,是一隻計錢表,起碼三角五美金,走了一截路,那表一定會答剌一響加一角,就這樣加上去。我從前由亞坡屯到芝加哥,下火車後,由車站坐這種作生意的汽車,車子通黃的(遍美國的汽車生意大半都被這種黃汽車包攬去了),坐了半點鍾花去三塊錢。因為初到,並且有行李,隻好坐它。那表自開自關,車夫也作不了鬼。還有電車,很便宜,隻要七分,可以換一次車,不加錢。我今天上街坐車,總坐了半點多鍾,隻花了七分錢,回來也一樣七分。電車有好有醜,大半是兩人一張藤椅。比上海的頭等電車好得多,也便宜得多。

沅.三月十七日第八封

霓妹親愛:

接到你正月廿晚的信說,有十天沒有接到信,到電影院看電影看得很傷心。那些信紙上麵有許多紅印子,那自然是你流的眼淚了,我極其難受。親愛的妹妹,我不曾害病,外麵我少出門,汽車等等危險也沒遇到,你放心罷。那時我剛從亞坡屯到芝加哥來,忙了一陣,所以十天你不曾接到我的信。這封信是第九封。九封以前,我曾經從芝加哥寫過陽曆一月六日、十五日、廿一日、卅一日,四封信給你。二月六日起,是第一封。所以我到芝加哥以後,總共寫過十三封信。看到你的回信,猶如看到你那顆金子般的心,可見你對我的心腸極好,我聽到了是多麼快活高興。我們的愛情是天長地久,隻要把這三年過了,便是夫妻團圓,兒女齊前,那是多麼快活的事情。能夠早回,一定早歸。外國實在不如我們在一起時那麼有味;舉目無親,悶時隻有看書。身體還好,倒免得你記掛。我自然要考到了一個名氣再回國,不然落人恥笑,也混不了飯吃。外國照相貴的不得了,但是我總要照一次,大概等三個月,陽曆六月總可以照好寄給你。芝加哥大學與別的學堂不同。別的學堂都是一年分兩學期,另有暑假,芝加哥大學是一年分作四學季,夏天也算一學季,用功的學生夏天也可以念書,這樣多念功課,可以早些畢業。我的身體如若不壞,夏天我是照常上課,那樣我在明年陽曆八月底便可畢業得學士。得了學士以後,念三季的書,便得碩士,那就是後年陽曆六月半。考到碩士以後,考不考博士呢?那就臨時再講罷。考博士要大後年陽曆一九三一年(就是辛未年)年底才能回國。這是說加工讀書,暑假都不停的話。如若身體受不住這番苦工,或是我們分離過久,彼此想得太厲害,那時候我恐怕考完碩士,由歐洲經過英國、法國、意大利等等回中國。從前說的兩年得博士,那是笑話,因為初來美國,情形不明白;如今知道,是決辦不到的。無論何人來美國,都是四五年才考到博士,有的學醫,簡直要八年。如今春天了,常常出太陽,心裏覺得爽快許多。從前來芝加哥是冬天,陰沉沉的,實在不舒服。我翻譯了兩首中國詩,登在芝加哥大學學生出的《鳳凰雜誌》上,想必你聽到了快活,所以我特別告訴你。熟人請我去了博物館,那房子不用說是很大,裏麵都是些動物的標本模型,有一架鯨魚頭的骨頭總有一丈長,那整個鯨魚活的時候至少總有四丈長。你還記得我們從天津到上海的船上看見的鯨魚嗎?我這次在太平洋上作了一首詩,裏麵有幾句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