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證明,那劃牆而冶的想法其實隻是漢民族一廂情願的夢。有了牆,破牆而入的願望才更強烈,與牆內交流的要求才更迫切。所謂邊界從來都是國家軍事力量平衡時的支點,這種平衡一旦發生傾斜,支點自然就會移動。長城恰好就是戰爭的臨界線,軍事力量的支點。
最早對長城動念頭的民族是匈奴人,他們與漢朝糾纏了近兩個世紀,總想將龍床安置在長城內溫暖而富饒的黃河流域,但終未成大氣候,反而造就了蘇武、李廣、衛青、霍去病等文臣武將。在漢朝合力討伐匈奴時,曾為匈奴人手下敗將的鮮卑人與漢的遼東太守卻做著匈奴人頭生意,一時間,很多部落爭先恐後殺匈奴,漢統治者每年從青徐兩州人民身上榨取二億七千萬錢向鮮卑人買匈奴人頭。借刀殺人,漢統治者自以為得計,結果鮮卑人日見強盛,當她逐漸失去的人頭生意無人補償時,目光就投向長城,她是第一個將長城圈在自己版圖內的少數民族,並將都城建在長城內最繁華的洛陽。她給牆外的民族作了示範和啟示:麵對長城,少數民族也可君臨漢地,也可將龍床置於長城內。
清末維新派首領之一粱啟超曾統計過:“計自漢末以迄今日,凡一千七百餘年間,我中國國土為他族所占領者,三百五十八年,其黃河以北及至七百五十九年。”他還列舉了一個民族年代表,從漢國皇帝匈奴人劉淵,一直到金國的女真人完顏阿骨打,曆數十八國共八族。這裏還不包括元帝和清王朝。奇怪的是,攻破長城建郡立國的匈奴、巴氐、羯、鮮卑、契丹、女真等,如今沒有一個存在了,至少是今天已經不能作為一個有影響力的民族存在了,僅存的隻是融彙後的零餘。
凡攻打過長城的民族作為一個整體大都消失了,長城是不可碰觸的,這是一個曆史之謎,它使嚴明想到了古埃及的金字塔。據說,進入塔中接觸過法老屍體的人部會染上一種病毒而慢慢死去,無一幸免,難道漢民族修築長城時也曾立過一種魔咒?
話說回來,那些騎馬的民族,打開長城的一個缺口,進入黃河流域漢文化最發達的地方時,他們被漢民族博大精深的封建文化驚得目瞪口呆,這是他們做夢也沒有夢到過的!於是,他們毫無取舍地迷醉於漢文化包括政治、經濟體製,甚至服飾、語言和姓氏。他們在學習高雅文化時,也毫無顧忌地將腐朽和陋習一同吞下,將充滿生氣和人性,洋溢著北亞遊牧民族剛毅氣質、活潑和幼稚一起拋棄了。他們一個一個地帶著充滿活力和朝氣的民族撕開長城,進入黃河流域,就被博大精深的漢文化大河所吞吃,消失得無影無蹤。強大的鮮卑人,帶著他們的馬隊和民族浩浩蕩蕩殺奔中原而來,並建都立國,今天卻隻在雲崗留下五尊佛像。就象一條發源於草原的河流,曾洶湧澎湃過,但遇上黃河,它就不知不覺地消失了。沒有一個進入中原的少數民族不被神秘的漢文化所吞食,這是他們整裝待發時都不曾考慮過的後果。長城本身就是漢文化的結晶,碰觸長城,就是碰觸漢文化。
長城是個引力場,圍繞長城,民族間爭鬥廝殺分分合合,曆史最悠久,民族最眾多,但卻千年爭而不散;長城是一架繃架在中華大地上的萬裏巨弓,它有時彈出去,有時彎進來,內外兩邊都具有奇異的張力和引力。
“長城長,長城內外是故鄉……”,當董文華優美的歌聲飄蕩在長城上時,幾千年劍拔弩張,槍林彈雨的曆史,被女性清亮的吟唱消融得無影無蹤,剩下的隻是眼前的老龍頭和它綿延萬裏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