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曆山忿忿望了母親一眼,拂袖而去。
夜色深沉,星鬥滿天,四周圍靜寂如死,而柳如眉便在這樣的靜夜裏來到了天牢。
天牢,顧名思義,就是天字第一號的牢房。
有資格被押在這天字第一號牢房的人,自然也都是朝廷重犯。
柳益清夫婦和他們的女兒柳若竹便被關在這裏。
柳如眉命人將他們提了出來,他們被獄卒迫著跪在了她麵前。
柳如眉俯首望著傷痕累累的他們笑了,她笑得很滿足:“柳老爺,柳夫人,柳小姐,三位在此間過得可
好啊?——”
三人怒瞪著她,目中幾欲噴出火來。
柳如眉冷笑道:“你們沒想到吧?你們也會有今天!——柳益清,你不是一向自命忠正麼?可是你現在
呢?是通敵的罪臣!不是麼?哈哈——”
柳若竹已是氣極,連語音都已氣得顫抖:“住口!你怎能對自己的親生爹娘說出這種話來?”
柳如眉眼中現出痛色,恨恨道:“他們有沒有把我放在心上?有沒有把我當作他們的親生女兒來看待?
沒有!他們眼裏隻有一個你,對你寵愛有加,對我呢?——對我呢?——為什麼我說什麼都不對,我做什麼
都是錯?為什麼?——”
柳若竹抬首凝注著她道:“爹和娘怎會不把你放在心裏?你自小心術不正,他們希望你能改過遷善,他
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可沒想到,如今的你卻愈益狠毒——”
柳益清黯然長歎一聲道:“天意——天意——”夫婦二人對望一眼,神情痛苦。
這一天對於我和父親來說是個不尋常的日子,因為就在這天早上內廷太監小德子前來我們駐歇的驛館傳旨,宣召父親和我進宮麵聖。
我們換了身衣服,惴惴地隨著他到了金鑾殿上,伏身跪下行禮。
隻聽得一個年輕而熱情的聲音說道:“兩位免禮平身!”
“謝皇上。”
“謝皇上。”
“朕久慕耀庭先生之名,今日一見,先生父子果是風采非凡,令人心折得很哪!”
“皇上過獎了。”
我一眼瞥見左邊有三名衣著體麵的長者垂首默立,心念不禁為之一動。
朱祁鎮微笑又道:“朕對蜀、宋、雲、壯四錦之美心儀已久,於織造過程也甚感好奇,可惜始終無緣一
窺全豹,今次難得四錦之高才盡會於此,不知四位可否讓朕一開眼界?”
父親和那三名長者齊地應道:“草民遵旨。”
天牢內燈光黯淡。
短短兩天時間,柳益清便成了叛臣——刑部尚書在袁曆山的授意下坐實了他通敵叛國之罪名。
柳益清閉目倚壁,母女倆神色黯然。
突聽有人說道:“把門打開。”
另一個聲音惶道:“這位好漢——私放朝廷欽犯可是重罪——小人實是萬萬吃罪不起——”
這人沉聲道:“再不開門,我便宰了你!”
那聲音“啊”地一聲慘叫,顫聲道:“好——好漢饒命!我這就開——這就開——”
說把門打開的是個勁裝結束的年輕人,他左臂扣住了一個獄官的頸項,右手刀就架在這獄官的頸子之上
。
獄官的頸子上已有了一條血痕。
那獄官抖著手自懷中掏出鑰匙,開了牢門,年輕人迅疾一指點了他的睡穴,他身子便即軟軟癱下。
年輕人一步跨入,道:“在下是來解救三位的,三位快快隨我走吧。”
柳夫人有些茫然不知所措,詫道:“這位義士——”
“在下姓許,許秉義。柳老爺,您一生正直,不該這樣屈死的——”
柳益清張開眼望著他,苦苦一笑道:“不,皇上已經下旨明日午時問斬我等,君要臣死臣豈能不死?”
許秉義訝道:“不對呀!皇上念您昔日之功,隻說要將您一人問罪而已,並沒說要斬柳氏滿門哪——”
柳益清臉上神色微微一變,但也隻是微微一變,複又平靜。
柳夫人目中光芒閃動,道:“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隻是令我不解的是,柳老爺此次分明是被奸人所害,皇上難道當真毫不知情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