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別。天佑說,遲了,一切都遲了。我——已經染上了毒癮。
孫天一怕自己沒聽清,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駭然道,你說什麼?!
我吸上了毒。
孫天一一把拉住天佑的手,這是他第一次接觸天佑的肌膚,他仿佛摸到了一塊冷玉,冰冰涼涼的感覺從指尖迅速傳遍了全身。天佑卻忽地撲進了孫天一的懷裏,淚水潸然而下。孫天一撫摸著天佑的長發,輕聲道,哭吧,哭出來會好愛些。現在醫學這麼發達,隻要你有信心,就能戒掉毒癮。天佑哭夠了,才從孫天一的懷裏坐起了身,說,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子很可笑?孫天一說,…………天佑說,我小的時候,因為長得好看,家裏就給我蓄長發,當女孩子養著。父母總愛讓一些陌生人猜我是男孩還是女孩。人家說肯定是女孩時,父母就很得意地笑著,說,是男孩哩。人家不信,他們就說不信你摸一摸,他有**哩。我一直也當自己是個女孩,我喜歡穿花衣服,梳小辮子,喜歡玩女孩子玩的遊戲。從來不願和男孩子們一起瘋野。後來一天天長大,從前一起玩兒的小女孩兒們都漸漸疏遠了我,當我意識到自己是男人時,我很痛苦。我開始逃避現實,繼續把自己打扮成女人的模樣。人們開始疏遠我、鄙視我,包括我的父母,也把我視為異類。直到楊誌的出現,楊誌說他一看見我就愛上了我,給了我不少嗬護與關愛,是他讓我懂得,我首先是一個人,然後才是男人和女人。讓我壓在心中幾十年的陰影煙消雲散了。可是……楊誌,他騙了我。孫天一拍了拍天佑的肩,說,去戒毒吧。戒了毒癮,重新來過。天佑白皙的臉上忽地泛起一片**,繼而身體有些顫抖。孫天一說,天佑你怎麼啦?天佑咬著牙吸著氣說,我不行了。說著匆匆離開了病房。孫天一叫了聲天佑。追出病房時,已不見了天佑的影子,心口突突跳得厲害,仿佛一顆心要從裏麵蹦出來一樣,眼前開始飛舞起一隻隻黑色的蝴蝶。孫天一扶著牆,一步一步挪回了病房。躺了下去,心裏才覺得好受了些,天地又漸漸回複了平靜。
天佑再回來時,臉色已平靜了很多。孫天一知道天佑一定是躲在哪裏過足了毒癮,心裏是說不出的擔心與難過,嘴上卻沒有多說什麼。天佑並不掩飾,說,我這輩子怕是沒什麼希望了。孫天一一時找不到安慰天佑的話。兩人默了半晌,氣氛有些尷尬,孫天一說,我有點餓了,天佑,你能給我買點吃的來麼?天佑問孫天一想吃啥?孫天一說就想吃一碗家鄉的酸辣麵。天佑走後,孫天一猶豫再三,還是給蕭湘子打了電話。天佑的麵條還沒買來,蕭湘子就趕到了醫院。
孫天一說,天佑幫我買麵條去了。蕭湘子拉了孫天一的手,問了病情。孫天一說,沒事,身子有點虛,醫生說養兩天就好了。蕭湘子便掏了兩佰塊錢,說,這次來得急,沒買什麼東西,這點錢你拿著買點營養品吧。孫天一說什麼也不要。蕭湘子不高興了,說,你不要就是見外,再說了我比你寬裕。我是黃土埋了半截的人了,錢是生不帶來死不帶走的。孫天一隻好收下了,說,蕭老是龍精虎猛,老當益壯哩!你看好多書法家、畫家都是長壽的。蕭湘子嗬嗬一笑,這話倒有道理。寫字作畫,其實是一種氣功狀態,又極修身養性。你看我六十多歲的人,這身板。兩人閑聊了一會兒,病房裏又住進一個病人,是個十七八歲的女孩。穿著米灰色工衣,臉色蠟黃。陪她來的也是兩個女孩,想來是她的工友了。護士過來給她掛輸上了液,兩個陪她來的女孩便說,何靜,我們去上班了,下了班再來看你。那個叫何靜的女孩便拉住兩個女孩的手,眼裏滿是感激之情。工友走了,何靜的眼裏頓時滾下兩行清淚,淚水順著她瘦削的臉頰滑到了嘴角。孫天一看了,不禁心酸,想起了自己在工廠打工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