煩躁不安-40(1 / 2)

天佑一手拎了麵條一手拎了水果,一進門就愣在了那裏。孫天一說,對不起天佑,我…………天佑將麵條遞給了孫天一,放好水果,低了頭坐在床上不說話。蕭湘子拍了拍天佑的肩,說,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天佑咬咬嘴唇,說,蕭老,淩雲觀的工程,讓您為難了。蕭湘子說,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又介紹別人去做了,工程都快完工了。估計在重陽節前後就要對遊客開放了。轉而又說,天佑,你不是想辦畫展麼?年底南城要辦個沿海城市十人畫展,你準備一批作品,我保證把你推出去。天佑說,蕭老,隻怕我,會辜負了您的一番美意。

孫天一說,天佑你就好好準備吧,這是個難得的機會哩。吃了兩口麵,口裏寡淡得很,便放下了。剝了一根香蕉,卻遞給了隔壁病床上的打工妹何靜。何靜看著孫天一愣了半天,搖了搖頭。孫天一說,吃吧,同是天涯打工人。我姓孫,叫孫天一。女孩接過了香蕉,說了聲謝謝,吃了一口,才止住的淚水又下來了。孫天一說,你這邊沒有親人麼?女孩搖了搖頭。孫天一說,你生的是什麼病?女孩說,聽醫生說是苯中毒。孫天一心裏一凜,多年來他在打工一線采訪,知道職業病在南城的發病率是相當高的,而國家目前尚未出台有關職業病防治的法律。打工人得了職業病,基本上是很難討回公道的。而苯中毒患者到了三期,幾乎是沒有可能治愈的。看著這個瘦削的女孩,往後的日子,可能就要靠輪椅或雙拐來走完了,不禁唏噓不已。天佑和蕭湘子是不知道苯中毒的個中厲害,見女孩哭得傷心,蕭湘子便勸她要堅強一點。女孩好久才止住了淚,吃完了香蕉,天佑又削了個蘋果遞給她,女孩又要推辭,蕭湘子說,吃吧姑娘,你一個人在外沒有親人,我們有緣相識,你就把我們當作親人吧。女孩接過蘋果,又是一串辛酸的淚水。孫天一小心地問道,你病了,醫藥費廠裏出不出?何靜搖了搖頭,說,我不是工傷。早晨起床後去刷牙,腿一軟,就站不起來了。孫天一問,你是做什麼工作的?何靜說,一間很小的絲印廠。孫天一便不做聲了。要是在以往,他是會鼓勵何靜去打官司,為自己討回公道的。可現在,他即不是記者,又經曆了溫誌國那一樁事,他是再也不敢鼓勵打工人去跟廠方打官司的了。

十點半鍾,醫生帶了幾個護士來查床。問了孫天一的情況,又給何靜量了體溫、心率、血壓。何靜怯怯地問主治大夫她什麼時候能出院。主治大夫是個四十開外的中年婦女,慈眉善目的。摸了一把何靜的頭,將點滴調慢了一點,說,你**養病吧,這病不是三天兩天就可以治愈的。先在這兒觀察幾天,到時候恐怕要轉到省職業病防治醫院。你要有心理準備,可能要住上三兩個月醫院。還有,要通知你的廠裏來交錢。聽醫生這麼一說,何靜急了,說,我們廠裏不管的,說我這不是工傷。我所有的錢都交給醫院了。女大夫的臉色變了一變,說,你這是職業病,廠方應該負全部責任。他們怎麼能不管?說完搖了搖頭,又去查別的病房了。孫天一便將蕭湘子給他的二百塊錢掏了出來,塞給了何靜。何靜捏著錢,已禁不住哭出聲來。蕭湘子見狀,也掏出了一百給了何靜。天佑在口袋裏摸了半天,沒有掏出東西來,臉紅紅的,低頭不敢看眾人。

蕭湘子說,小姑娘你別怕,廠裏不出醫療費你可以去勞動局告他們。孫天一苦笑道:告!一個可憐的打工妹要告倒老板,談何容易?忽地想到蕭湘子的名氣,說,這事除非您出麵幫她了。蕭湘子沉吟了半晌,說勞動局的何局長倒跟我關係不錯的,當即查了何局長的電話打了過去,說他的一個小老鄉在工廠打工,得了職業病,工廠不管,希望勞動局出麵管一下。何局長一聽,當即拍了桌子,說有這樣的事,一定要查個究竟,勞動局是要維護南城一百六十萬外來工的權益呀。蕭湘子掛了電話,對何靜說,孩子,這下你不用擔心了。勞動局何局長表了態,你們廠不敢不出醫療費的。何靜一時不知說什麼是好,隻是不停地說謝謝,我一輩子也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硬撐著要下床給蕭湘子磕頭。蕭湘子忙扶了,感歎不已,說平時啊我們過著那樣的好日子,還在怨這怨那,再看看這些可憐的打工妹,自己真是活在天堂裏呀。

說話間,阿涓拎著一包東西進來了。見了天佑,點了點頭。蕭湘子滿腹狐疑地打量著阿涓,又看看孫天一,孫天一的臉頓時紅到了耳根。蕭湘子就說,小孫,你**養病吧,我們先告辭了。又說,天佑,我有話想對你說,和何靜打了招呼,安慰了一番,拉上天佑去了。病房裏頓時安靜下來,阿涓剝了一塊巧克力,塞進孫天一的嘴裏。又摸摸孫天一的頭,問他感覺好點了沒有?孫天一看見何靜將臉轉向一邊,就說,公共場所,你注意點!阿涓說,這有什麼?人家外國人天天見麵還接吻哩。孫天一說,這是在中國。阿涓哼了一聲,假裝生氣了,見孫天一沒有來哄她的意思,自己倒忍不住了,說,沒想到你跳起舞來那麼瘋的。孫天一卻說,花了不少醫藥費吧?阿涓說,住院費就交了三千。孫天一砸了一下嘴,說,謝謝你阿涓。要不是你,我也許會死在舞廳裏的。阿涓的臉上便溢滿了笑,說,那你怎麼謝我?又附在孫天一的耳邊說,我是美人救英雄,靚仔你不會以身相許吧。孫天一不置可否地一笑,閉上眼說,我有點累了,腦海中浮現出幾個月前在醫院的情景,想到妻子香蘭為了他生病而流淚的樣子。命運真的會捉弄人,現在又安排了讓阿涓來照顧他。想到阿涓為他是付出了真感情的,可他對阿涓的所做,又何曾有過一絲的感動?孫天一在心裏一次次的問自己:簡潔如、香蘭和阿涓,自己到底最愛哪一個?定格在香蘭身上時,他又舍不得簡潔如,懷念那種不用言語便可以感知的默契。定格在簡潔如身上時,他又覺得愧對與他相濡以沫同甘共苦的妻子香蘭。至於阿涓,孫天一覺得,隻有和阿涓在一起時,他才是真正快樂的。他的身心是最放縱也是最放鬆的。他想,和香蘭在一起,他擁有的是幸福。和簡潔如在一起,他擁有的是理解。而和阿涓在一起,他卻擁有了快樂。孫天一搖了搖頭,為自己這不著邊際的想法而可笑又可悲。便想到,是否男人的骨子裏都有一種妻妾心理呢?覺得頭皮發沉,他又看見了一隻蝴蝶在天空中孤獨地翩躚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