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有貴沉默了。
我安慰了他,說:我從李中標那裏來,李中標說了,願出錢給你治病,他本來是要來看你的,有事來不了,安排司機送我來,讓我接你去省城,他安排醫院給你治病。
馬有貴冷笑:李中標?算了,我不治了,反正隻有十天,不,隻有九天了,還有什麼好治的。
我說:也許,一切還有轉機呢。再說了,李中標是真心想為你治病的。
馬有貴說:他的好意我心領了,我不想治。
我給李中標打電話,告訴他,我找到了馬有貴,但他不想來,也不想治病。
李中標說:你讓馬有貴接電話。
我對馬有貴說,李中標想和你說話。
馬有貴說:我不接。
我說:你接一下吧,李中標是真心實意的。
馬有貴接過了電話。不知道李中標說了什麼,總之馬有貴顯得很激動的樣子,不停地咳嗽。後來,我聽見馬有貴說,我和端午說好了,要開記者會,要把北川的事說出來。五十萬,五十萬不多吧。我反正是要死的人,我要給老婆孩子留點錢。
馬有貴掛了電話。
我說:這是怎麼了?
馬有貴說:李中標那麼多錢,五十萬,對他來說九牛一毛。
我說:那你還去治病嗎?
馬有貴突然說:治,李中標花錢,不治白不治。
我說:這樣想就對了。
我將馬有貴接到了省城。李中標安排馬有貴住進醫院,做了全麵檢查。醫生說現在做手術已經晚了,隻能保守治療,用藥緩解他的痛苦。但從醫生的診斷結果來看,馬有貴的塵肺雖然嚴重,但隻要積極治療,還是能延續幾年生命的。醫生的診斷結果讓李中標堅信,這一切不過是我和馬有貴安排好的雙簧,目的無非就是想敲他的竹竿。當然,對於馬有貴提出的五十萬的要求,李中標居然答應了,並且將卡辦好,當著馬有貴的麵,將卡交給了馬有貴的老婆。馬有貴的老婆感動得當場就給李中標下了跪。
馬有貴拿到了五十萬之後,對於我的提議,和他一起召開記者會的事,再不回應。馬有貴說,沒想到,李中標還是蠻夠義氣的,五十萬,五十萬啦端午,給我老婆孩子留這一筆錢,也算我為人一場了。我無法再逼馬有貴和我結成同盟了。我甚至想,我有什麼理由逼著他和我一樣做出選擇呢。我甚至想,馬有貴安好了,也許,他真能如醫生所說的那樣,再活上三五年,那麼,所謂收腳印的期限就不成立。如果馬有貴並沒有在小鬼所說的期限內死去,那麼收腳印也許隻是我的幻覺。那麼,我的生命也就不止三個月。如果我的生命還很漫長,我還有勇氣做出認罪的選擇嗎?我回答自己,會的,我依然如此選擇。但是我聽見聽一個我在說,你這隻是在假設,因為你現在不知道,自己到底能活多久。
然而,馬有貴死了,死在我見到他的第十天。
一切早已是命中注定,這讓我堅信,我的死期已近,也就堅定了我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