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女士們、先生們,你們中間有記者,有法律專家,有精神病專家,你們誰能回答我的問題?包括各位專家,你們的命運,是否也因我而改變了呢?如果沒有我犯罪,你們就不用坐在這裏聽我這漫長的講述。如果你們不在這裏,那麼,你們現在在幹什麼呢?你們在采訪別人,在替別人訟訴,在會別的病人。你們的人生和現在的人生,將是另一條分岔的小徑。不知你們想過這個問題沒有。也就是說,你們的人生,因我而改變。

這位先生,您的笑很詭異。我知道,您一定是覺得,我這樣的想法,是典型的妄想型人格的表現,您是否會就此做出我患有精神病的結論呢?我告訴您,我不是精神病患者,我所說的這些,是我對人生無常的思考。

好吧,我不再饒舌。我知道,你們還是喜歡聽故事。

我到達和黃德基約好的酒店時,已是晚上七點。谘客問我:先生,有位沒有?

我說:白雲山房,黃生訂房。

谘客帶著我一路到了黃德基訂的包房。進入房間,我看見了黃德基和李中標。

黃德基見了我,起身說:作家來了。

李中標也起身說:堵車吧。

我說:沒想到,李總也在。

李中標說:你還見外,什麼李總,中標。

我說:李總。

李中標說:中標。

我說:好吧,中標兄。

李中標在,那麼,這些天發生的許多事,想來李中標都對黃德基講過了,這樣也省了許多的口舌。

黃德基說:請坐。

給我斟一杯茶。

黃德基說:嚐嚐這茶怎麼樣。

我落座。喝茶。無語。

李中標說:一晃,咱們三有小二十年沒聚在一起了。

黃德基說:當年,我們都還年輕,現在,唉!

黃德基摸了摸頭。說:滿頭白發了。

我沒接他的話。於是,氛圍顯得有點怪怪的。

黃德基說:咱們也不繞圈子。請你來,一是咱們三人聚聚,二來是想問你,你一定要這樣做麼?許多事情,咱們都可以商量。你有什麼要求隻管提。有的事,李總能解決,有的事,我能解決。

我說:今天下午,就在來這裏之前,我回木頭鎮收容所了。

黃德基說:回收容所?收容所不是改成救助站了麼?

我說:我回到的是1995年的收容所。我是說,我回去收腳印了。

黃德基說:真人麵前不說假話,收腳印的鬼話,就不要在我麵前編了。

我說:您認為是瞎編,那就是瞎編吧。總之,我是回到1995年的收容所了。

黃德基說:你還記得1995年,記得你被收容的事,那,咱們就說說1995年,當時你被收容了,不是李總來找我,不是我給收容所電話,你會怎麼樣,你是知道的。

我說:我一直記得您的救命之恩。當初,要不是中標兄去我廠裏找我,聽說我已失蹤幾天,想到我肯定被治安隊抓了,於是去治安隊找您,您查到我被轉去了收容所,給收容所打了電話。

李中標說:電話如果再晚一小時,你就要被轉送到粵北的遣送站了。

我說:我知道。到了粵北,黃局也沒有辦法了。

黃德基說:記得就好。

我說:我還記得,我出來後,廠裏以我無故曠工為由將我炒了,也不肯給我結工資,還是您和李總出麵,為我要到了工資。後來,您當上了治安隊長,將我和李總,還有馬有貴,都招進了治安隊。

黃德基說:是啊。那時,治安隊要麼招本地仔,招外省一定要當過兵的。你們都沒有當過兵。為這事,我給所長可沒少打點。

李中標說:黃局講義氣,重朋友。我能有今天,也多虧黃局幫襯。

黃德基說:還別說,我這人,別的長處沒有,對朋友,那還真是沒二話的。

話說到這裏,黃德基和李中標的臉上都現出了輕鬆的表情。他們大約以為這段敘舊,會讓我改變想法。於是,李中標走到門前,對站在門外麵的服務員說:小姐,可以上菜了。

黃德基拍拍我的肩,說:咱們邊吃邊聊吧。

又說:上次見麵,我臨時有事,沒和你好好聊聊。

李中標安排了座,黃局坐中間,我坐黃局的右手邊,李中標坐左手邊。但黃局一定讓我坐中間。黃德基說:我是個小官,李總是企業家。這年頭,從來不缺我們這樣的小官和老總,缺的是你這樣的大作家。

我推辭了一番,就在中間落座。說:你們想不想見見我今天下午收到的腳印?

黃德基說:真有腳印?拿來我看看。

嘴角掛著笑。

我伸開手掌,掌心裏那層層疊疊漂浮著的腳印一下子蓬鬆開來。我說,你們看,這些,就是今天下午回收的。

黃德基冷笑一聲,說:裝神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