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亮了,明媚的初陽刺破雲層,從木窗外斜射進幾縷金色光芒,躺在龍塌上的帝王眉心微蹙,淺薄的眼皮顫了顫後,緩緩睜開。
映入眼簾的,是某個小女人撐著腦袋斜靠在床頭安靜熟睡的美好模樣,發髻略有些鬆散,柔順的黑發貼著臉頰垂落在胸前,圓嘟嘟的麵龐微鼓著,兩隻圓潤的小腮幫時不時上下晃動,微微撅起的小嘴邊上,掛著一丟丟極其可疑的透明液體。
傻傻的,卻分外惹人憐愛。
沈濯日先是一怔,隨即,一顆心仿佛敞露在驕陽之下,滿心溫暖,左手手指輕輕動了一下,某人嚶嚀一聲,雙眼驀地睜開。
四目相對,一個柔情似水,一個恍惚迷茫。
“你……你……”唐芯霎時鬆開握著他大手的爪子,見鬼似的蹦起來,狠狠在大腿上掐了一把:“嗷!”
疼死她了!
沈濯日眉宇間掠過一絲不悅,剛想說話,可身上卻分外乏力,喉嚨陣陣灼痛,難受得厲害,劍眉不適地皺起,昏迷前的記憶悉數回籠。
“你真的醒了?”唐芯有種做夢一樣的不真實感,使勁擦擦眼睛,來回確定了好幾次,才終於消化掉這個事實,幹澀的眼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漫上一層水汽。
不好!沈濯日心頭一凝,幾乎就在預料到即將發生什麼事時,某人堪比魔音的嚎啕瞬間湧入耳中。
“哇——”
極具穿透性的哭嚎,震得沈濯日雙耳發聵,初醒來的腦子有了一瞬的眩暈。
“你丫還知道醒嗎?”唐芯扯著嗓子,半跪在床沿,淚流滿麵,“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知不知道我差點就被你嚇死了!”
多日來麵對他昏迷不醒的不安和恐慌,此刻猶如衝破堤壩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你以為你在演啞劇,扮睡美人嗎?你知道我這兩天是怎麼過的?知道我每天看著你像具屍體躺在這兒,我是啥心情?”
聲聲的控訴,叫沈濯日的心不自覺揪疼起來,狹長深邃的瞳眸中閃爍著濃濃的疼惜與自責,嘴唇微動,緩緩擠出兩個字:“別哭……”
語氣那麼輕那麼沙啞,聲線更是帶著隱忍般的輕顫,隻是開口說話,嗓子就像要撕裂一樣。
哭聲戛然一止,唐芯三下五除二抹掉臉上的水漬,一把抓住他的手,抽噎道:“閉嘴!別說話!聲音難聽死了!”
雙眸睨過手上被糊弄到的粘稠液體,初醒時的動容,這一刻通通化作了無力。
唐芯壓根沒發現他的小動作,怒斥一聲後,忽然安靜下來,帶著幾分小心的盯著他看,唯恐這一幕又是一場黃粱美夢。
沈濯日怎會猜不到她的心思?尾指在她的掌心挑逗般劃動一下,定眼看著她,眸光沉靜,透著安撫的意味。
唐芯心底的忐忑奇異地撫平了,可手掌心的癢癢觸感還在持續,俏臉登時一沉:“不說話,你就改用到處亂蹦了是吧?一醒來就開始作死?知道你現在是一枚重傷患嗎?剛從鬼門關被拖回來的那一種!”
說著,強行將他的手塞回被褥,雙肘用力壓住邊沿,惡聲惡氣的警告道:“給我安分點!從現在起不許吭聲,不許動彈,更不許用你的腦子想事,懂了嗎?”
沈濯日啞然,寵溺的笑意染上眉梢,心緒一動,五髒六腑立時湧上一股難耐的鈍痛。
“你哪裏疼?”唐芯立刻跳起來,“是不是我又壓到你哪兒了?”
又?敏銳捕捉到這個格外可疑的字,劍眉輕揚,眉目間顯露出絲絲玩味兒。
“你忍著點,我馬上去叫太醫過來。”說完,她風風火火地朝外殿跑去,人還沒出去呢,那激動且嘹亮的呼喚,便響徹整個殿宇。
“太醫——”
沈濯日滿心無奈,可更多的卻是心安,再沒有比一睜開眼就見到一個活力四射的她,更美好的事了。
身子乏得緊,閉上雙目緩緩調理著內息,同時,亦在回想著奪宮時發生的種種。
他既身處乾清宮,當日奪宮之舉定是成功了,榮華素來狡詐,而那時他突然暈厥,必定會令全軍大亂陣腳,以榮華的手段,決計不會放過這麼好的脫身機會,如今,極有可能已逃出皇宮。
想及此,還算緩和的容色徹底冰封,如若當真被他料中,榮華勢必會想方設法同楚廉取得聯係,逼宮一事背後,定有楚廉的推波助瀾,更甚,也許從最初,就是他與榮家聯手密謀的,那日鄭曦之的出現便是鐵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