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3年7月,美國福格考察隊隊長、哈佛大學福格博物館美術專家華納與助手傑恩來到北京。華納同直係軍閥吳佩孚聯係,請求為赴敦煌考察提供保護,同時,他讓燕京大學校長司徒雷登物色一位翻譯兼事務員。
早在1908年,波士頓美術館借調華納到日本奈良學習日本佛教藝術時,老師曾打算派他到中亞文物競爭中謀取利益,但由於父親和波士頓美術館的堅決反對,最終未能成行。1913年,華納受東方藝術品收藏家弗利爾委托,前往北京為其將要建造的一所大學進行談判。他取道歐洲,遊覽倫敦、巴黎、柏林和聖彼得堡,拜見伯希和、柯勒等人。伯希和因為在東方學方麵的成就,言談舉止非常傲慢,這大大地刺激了華納。
柯勒升任柏林民俗博物館館長,一改過去將文物珍品隱藏起來的做法,把所有文物全部陳列出來。僅從吐魯番獲得的文物就布置十三個房間。一些高達三米的壁畫無法裝櫃,隻好用又厚又重的鐵條直接固定在展廳牆壁上。華納參觀後被驚得目瞪口呆:要不是柯勒親自介紹,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中國沙漠腹地會有如此美麗、壯觀、完好的古代壁畫。
他還想拜見格威,因其精神失常而未果。
柏林曆史博物館裏有一幅描述清朝維新以來帝國主義瓜分中國的《時局圖》:北方,一頭黑熊眼露凶光南下;東南,一隻惡鷹從海上撲來;華南,毒蛙的利爪由廣東伸向海南;西北,盜寶徒抱著沉重的大箱小箱無法走動;東部,日本島上凶惡而貪婪的目光死死盯著中國大陸。華納在圖中沒有發現美國的身影,欲望像烈火燃燒起來。截止目前,美國隻有地理學家亨廷棟於二十世紀初兩次到過中亞,雖然考察了羅布泊、樓蘭等地,但側重地理和氣候,探究中亞沙漠的過去和未來,這對美國沒有實際意義,美國需要美麗壁畫和文物!1916年,他代表克裏夫蘭美術館來到中國收集文物,特意拜訪駐華使館陸軍武官次官伯希和。這次,他們交談得甚為融洽,伯希和建議等戰爭結束後他們一起前往中亞探險,他打算挖掘幾處遺址。華納對伯希和的聲望極為羨慕,當然非常歡迎這次合作。但是,歐戰結束後伯希和回國了,合作未能實現。1921年,斯坦因第二次中亞探險著作出版,更激起華納的探險欲望。他上書有關部門,四處遊說,要求組織一支持遠征隊,深入六千大地。各界反應平淡,華納幾乎聲淚俱下,慷慨陳詞:“美國人的開創精神到哪裏去了?考古學家難道就這樣遭人恥笑嗎?難道等人家吃完肉,我們再去撿那些連狗都不願看一眼的骨頭?難道怕擔心風險,連學者風骨和責任都不顧嗎?請問,美國人要袖手旁觀到何時?難道不想弄清藝術史上一些謎樣的問題嗎?——唐代壁畫究竟使用的是什麼顏料、這些顏料如何製成、為何經曆千年而不褪色,難道這些問題全部等著歐洲考古學家來解開嗎?”
他的激情和意見得到考古學界和曆史學界普遍讚同,不過,第一次世界大戰烽火正在燃燒,加之中國軍閥混戰,內地接連爆發反對歐美浪潮,美國當局不同意。戰爭結束,美國仍然觀望,華納一邊等待一邊著手為探險準備。他寫信給柯勒,請教一些有關吐魯番壁畫問題。
過很長時間,柯勒妻子回信說:“……我勸你放棄探險中國古城計劃,太可怕了!……自從柯勒把那些中亞古物和壁畫搬或德國後,表麵上得到過不少榮譽,其實,他與在精神病院裏治療的格威一樣,內心都惶恐不安。戰爭使我們經濟破產,獨生兒子死在法國戰場上,他又身患絕症……這些打擊使他變得很怪異,經常獨自一人爬到博物館積滿灰塵的儲藏室裏,欣賞那些中國古物,有時邊看邊笑邊哭,晚上睡不安寧,半夜會突然驚叫,說他聽見博物館裏壁畫上的佛像在痛苦地呻吟,佛像埋冤枉身體被鋸得四分五裂,還說不習慣這裏的大炮和硝煙,懷念原來和平清靜的佛窟……更多時候,早晨醒來,我發現他坐在窗邊發呆,一動不動,像一尊泥塑像……最近,他背著我開始給一些能夠想起的朋友、親屬寫信,說不久將要死亡……如果你收到他的信件,請別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