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靖剛剛結束一場曆時三年的離婚大戰,雖說該拿回的拿了,該出的氣出了,卻也身心俱疲,整個人像被抽空了,心如半空飄忽的落葉,無依無著。
回顧所來徑,蒼蒼橫翠微。奮不顧身的愛情,艱苦卓絕的創業,上億財富的積累,“小三”撒潑的狗血劇情,男人轉移財產趕盡殺絕的卑鄙與殘忍,絕地反擊的浴血奮戰,百孔千瘡的愛與哀……
這世上,還有什麼值得相信、值得珍惜?妙靖無淚,無語,無眠。
作家協會一行30餘人到龍江采風,有空一晤否?李先橋的一條微信,讓妙靖心裏微微一動。
作家!年少時埋藏的一個夢。采風,多麼浪漫寫意的字眼。而李先橋,昔日的高中同學,現在已是鄰市作家協會的主席,聲名遠播。
好吧,就出去透口氣。
和李先橋的相見是在漱玉泉。李先橋被花紅柳綠的作家們簇擁著,在800年流淌不息的漱玉泉邊留影、吟詩、唱和,青春做伴,詩如泉湧。那汩汩而出的漱玉泉,真的就是晶瑩剔透的碧玉嗬!
接下來趕赴采風的第二站。妙靖夾在談笑風生的作家中間,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雜草叢生的小道上。這裏與妙靖的龍祥家具廠僅一牆之隔,前些年妙靖想買下這塊地擴大生產,打聽之下才知這裏早已規劃建一個公園,隻因資金匱乏而遲遲沒有動工。
草叢裏雛菊開得明豔,滿地的垃圾卻也礙眼。還有腐臭的死老鼠的味道讓人掩鼻。不知怎的,妙靖後脊背時不時有一陣陣的冷意直往後腦上湧,而內心,卻一點點,一點點地沉靜下來。說不清,道不明,越往深處走去,那神異的、飄飄欲仙的感覺就越加分明。
荊棘夾道,榕蔭掩映,腳下現出一條青石板小道。一踏上去,妙靖如觸電般一陣眩暈:這地方,如此熟悉,好像我來過?
也許是夢裏!妙靖確信自己是第一次踏足這地方,盡管她已經在龍江生活、打拚了近二十年。
旁邊是安靜的河湧,兩岸草木茂盛,不知不覺已來到一座荒廢了的石板橋。妙靖再次遭電擊一般,有那麼一刹那,她意識全無,靈魂出殼,不知身處何方。
這短暫一秒的瞌睡,是長期失眠的妙靖的一支強心針。睜開眼,仿佛已過百年。定睛一看,那翠綠掩映中高高矗立的,正是衝天而上的石牌坊。
“看,石牌坊上刻的字是‘貞女遺芳’四個字,這是為旌表貞女吳妙靜而立的牌坊,已經有800多年的曆史。”耳中傳來李先橋濃厚的男中音。
吳妙靖?妙靖一個激靈。是說我嗎?在這裏,遇見800年前的自己?
“口天吳,巧妙的妙,安靜的靜。對了,今天我們的‘地主’裏麵就有一位‘吳妙靜’——郭靖的靖,我們請吳妙靖講講吳妙靜800多年前的故事!”李先橋把昔日的同學隆重推出。
一片叫好聲中,吳妙靖一陣尷尬:我……
還是古道熱腸的“古爺爺”解了妙靖的圍。古爺爺年逾古稀,自稱是“七○後”,是龍江當地的“文膽”,他娓娓道來貞女吳妙靜的故事——吳妙靜,是南宋國子監助教吳南金的獨生女,許配給鄰縣新會一姓李的男子。結婚當天,新郎李公子歡天喜地來接新娘,不料過龍江時突遇大風大浪,新郎不幸落水溺死。新娘吳妙靜聞訊痛哭不已,發誓終身不嫁,不久又用嫁資在李公子溺水處建了一座石橋,以方便過往行人……
嘖嘖。一眾文人雅士唏噓不已,有感佩,有搖頭。
妙靜——妙靖——
恍惚中,自天外有個聲音在輕輕地喚。
穿越800年的時光,兩顆心相憐相惜:妙靜,一生那麼長,那麼苦,你的決絕與堅持,就換來這麼冰冷、堅硬的石牌坊,值嗎?
妙靖,我因為有自己所愛的人,所以我要守著他。
妙靜,守著自己所愛的人當然幸福,可是現實是這樣冰冷,我還要相信愛情嗎?
妙靖,隻有等你也真正找到自己所愛的人之後,你才可以將自己的心關閉——把心,隻留給那一個人。真愛,值得你去付出,哪怕是一生——你找到了嗎?你知不知道對方也在苦苦地等著你。
妙靜,妙靜!
兩行熱淚,從妙靖眼中滾滾而出。
背過臉去,擦幹淚,妙靖歡暢起來。冥冥之中,情緣在此,生死輪回,情義不絕。在這裏,妙靖又相信了真愛,相信了善良,相信了美好。
是的,悲痛欲絕的妙靜為自己的悲痛找到了一個出口,用自己的一生堅守了愛情,以大愛惠及了鄉鄰、後人,也還擊了苦難。
妙靜,妙靜!妙靖撫著腳下那800年前的青石板,喃喃不已:貞女橋,貞女橋……這不是世人口中的貞潔烈女,這是一個守護愛情的堅貞女子……
不出兩年,由妙靖出資兩千萬元捐建的貞女橋公園竣工了。
妙靖打電話給老同學:先橋,貞女橋公園建好了,我請你來剪彩!
(本文發表於《嶺南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