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看來荒涼的地方,在她眼裏也許就是最為美好之地呢。”金一插上三根檀香,點燃祭拜。
下得山來,金一與如青道別:“我還想在寺廟住一晚,你先回去吧。”他朝她揮揮手。他與如青間始終有道無法逾越的鴻溝——盡管他也是欣賞、愛慕她的美貌和才情,那也僅僅限於欣賞和愛慕而已。如青求之不得呢,她憑空白賺了一個玉扳指,趕緊回家偷樂去。“那我就走了。”她拍打身上並不存在的塵土,急速離去。金一也起身,迎著這初春的陽光,清冽的風吹來,令人心曠神怡。去年今日此山中,清風佳人醉秋景,攜手烹茶曾共飲,鬆林樹下話家常。原來生命當真無常,在這紛紜熱鬧的世界裏,我金一真的孤家寡人了。我最愛的人父母,最疼我的人師父,最關心我的人林幽蘭,都離我而去了,為什麼會這樣?上蒼對我也太不公平了,難道我金一注定今生孤獨,孤獨一生?山澗寂靜,無人回答,金一仰頭握緊雙拳,朝著天際長嘯:啊……回聲隨著鬆濤傳來,更顯出空穀寂寥,聽著自己的回聲他悲痛欲絕,跪在地上終於涕淚滿麵。苦熬半月後,估摸著林幽蘭的事告一段落,宋壬才聯係金一。“你都躲到哪兒去了?再怎麼樣也該露個麵吧?太不夠意思了。”金一剛平複的心,被他牽扯,想起他刻意回避林幽蘭的反常舉止,忍不住衝他發飆。
“我,我,我出國去了,沒開通國際長途,就關機了唄!”宋壬好不容易平息了咳嗽,他支支吾吾,不得已最後耍賴,打定主意不主動提林幽蘭,怕惹禍上身。
“林幽蘭失蹤成謎,不知死活,我自作主張給她建了座衣冠墓。”金一念及林幽蘭與他的告別,似乎已經在交代後事。他幹脆直接告訴宋壬。“人活一世,是死是活,命中注定,你也別太難過了。”宋壬安慰他。“唉,也許真是命。”金一回想起盲眼師父當年對他們的預測,林幽蘭害怕無助的眼神,令他不寒而栗。難道,盲眼師父的預言不祥?要不然,林幽蘭也不會如此懼怕,她究竟是死還是活呢?疑團重重,不得要領。“你要來和她告別就到鬆山寺來,我現還住在廟裏。”金一歎息著,不生宋壬的氣了,如果一切都已注定,實在無可指責。“哦,我,我肯定要來,好歹同學一場。”宋壬自知理虧,極力為自己辯護著,不敢承認和林幽蘭有過密的交情,他心裏也是一肚子委屈與畏懼。
“愛來不來!”金一聽他說和林幽蘭隻是同學關係,一句話撇清所有,抑製不住的憤懣,什麼男人呢,一點擔當都沒有?他語氣硬邦邦地撂下電話。宋壬不以為自己有什麼錯,他開車奔向樊家鎮,路過花店,見到店外擺放的紫羅蘭,停車買下所有紫羅蘭,塞滿車後座。整個路途,宋壬在花香中奔馳,強烈的負罪感揮之不去,林幽蘭的失蹤真是蹊蹺,剛好他車沒油,等他找到送油加滿後,趙鳳凰又督促他趕緊回家,女兒發燒!到了寺廟,也是下午時分,宋壬抱著大團淡紫色的花,像懷摟一位嬌笑的女子,它們嚴密地簇擁著他,寺廟裏香客都報以疑惑的眼神,寺廟供花多以百合為主,甚少人用紫羅蘭。宋壬等待金一的當口,紫羅蘭的香氣不時撲向他的鼻端,他有些神誌不清,這氣息太熟悉了,林幽蘭身上就是這樣的味道,令他沉迷。“走吧。”金一從寺廟內出來,半月不見,他清瘦了,圓寸的發型將他俊朗的五官映襯得更加圓潤,他穿著件鬆垮垮的灰色長衫,同色長褲,手腕上纏繞滾圓的星月菩提,不細看,還以為是出家人呢。宋壬不敢和他開玩笑,此時此刻此地此人,都不合時宜。他識趣地跟隨他,來到寺廟最偏遠的角落,粗壯的鬆樹,落寞地在角落裏獨自茂盛,像極了林幽蘭獨特的個性。他先放下懷裏的花,對著墓碑深深鞠躬,金一半蹲著身子,和他一起將花擺放在地,宋壬心裏叨念著:“幽蘭,對不起,是我不好,你別怨我,以後每年我都會來看你,陪你說說話,讓你不那麼孤單,好不好?”金一記得林幽蘭的囑咐,他提了小巧的紫砂壺,倒了青色的茶湯在杯裏,灑在地上,嘴裏輕聲背誦柳永的《雨鈴霖》。宋壬向金一如實招來,他與林幽蘭最後的會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