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兩人前後走到寺廟大殿內的空地上站定。
“十三年前,我們三個人就在這裏,你還記得嗎?”這麼多年了,大殿絲毫未變,金一抓住宋壬的胳膊,觸景生情,他語調低沉。
“記得,當然記得!”宋壬也想起往事,百感交集。那時候林幽蘭青春動人,彈指間便物是人非。金一還是多少有點怨恨宋壬的臨陣逃脫,嘴上說多麼多麼愛,可行為讓人失望,言行不一實乃非君子,依他的性子真想一拳擂過去。“哎喲,你是要我命呀,我家裏的‘鬼見愁’你又不是不了解,她的母老虎脾氣我哪應付得了。”宋壬急得連拍大腿,眼角耷拉著,愁眉苦臉賣力解釋。
“你這會兒叫苦,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金一根本不為他的理由所動。
“金一,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罷,我也不想說太多,你得為我著想,假如我和林幽蘭什麼關係也沒有,我肯定出麵,可就是我和她有這樣見不得光的關係,我出麵不要緊,到時候受到傷害的人就更多了,我的父母、趙鳳凰的父母、我的孩子們,到時候鬧得滿城風雨,有啥意思呢?她既然不見人影就算了,我們活著的人要繼續活著,就得為自己打算呀。” 宋壬滿腹苦水,他有他的考慮,金一獨身一人,怎能體會他拖家帶口的不易,他需全盤考慮。
“我們麵對現實,繼續前行!你的畫現在行情不錯,加把勁,年前替你搞個迎春個展的專場。”宋壬最會說服人,他用力拍打金一的肩膀——情愛固然纏綿,現實更是殘酷,低頭趕路要緊。“哦。”金一頷首低眉,專業上的運作,他始終欽佩、依賴宋壬。
“金一,我們要學會把滄桑埋在心中,不要將滄桑寫在臉上,在這個世上,我們都是獨行俠,獨來獨往走完一生。”宋壬再一次覺得人生並不如看上去那麼理想可愛。
“你還要在寺廟裏待幾天?要不,你就在這裏多陪陪幽蘭也好,他日,你功成名就興許就難得歸鄉了。”宋壬高瞻遠矚,看透金一前景無限。“哈,你就這麼看好我?功成名就?人生一輩子就單單追求一個功成名就嗎?”金一無奈苦笑,眼下他不稀罕這些。在藝術圈裏混,最關鍵還是看作品,實力決定地位高下,是非成敗任人說去。金一迎春個展的消息才發布出去,宋壬就已收到一批訂單,開門見紅。他精明地判斷,以金一的天賦、才情、與世無爭的個性、勤奮,必會成為當代書畫市場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書畫市場,大浪淘沙,喜歡出風頭、湊熱鬧的畫家,往往容易成為過眼雲煙,藝術原本就是一項孤獨的事業,耐得住寂寞、受得起孤獨的人才會畫出精品。宋壬看好金一,他還得曆練,到高處開闊眼界,與高人高處相逢。金一沒思慮這麼遠,他關注當下,活在眼前。寺廟的鍾聲敲響,夕陽西下,餘暉將鬆山寺籠罩了一層橘黃的光暈,灑在世間生靈之上,折射出斑駁的光影,眼前景致變得不真實,如夢如幻。
鍾聲回蕩,夜風蕭瑟,禪意襲來,“如是我聞。”金一念誦《金剛經》,雙手合十,閉目後退,轉身離去。
望著他消失的背影,宋壬錯覺:金一成了剃度的出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