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滄浪詩話》中,嚴羽論詩是針對宋詩的流弊而寫的。宋詩的毛病,就在於背離了詩歌的審美特征和創作規律。他說,宋代的詩人經常在詩中發議論,講道理,就連在創作思想上主張“天成”和“平淡”的蘇軾都常常以議論時政入詩,以至於釀成著名的“烏台詩案”。

更嚴重的是,有的詩人在詩中堆砌典故,從古書中尋找作詩的材料和詞句,用呆滯地重複前人的詞句來代替獨特的審美創造。因此,嚴羽從自己的詩學見解出發,推崇有“別材”和有“別趣”的盛唐詩歌。

大概是因為詩境與禪境相似甚至相通的緣故,嚴羽在研究前人的詩歌創作理論和梳理自己的詩學體係時,他常常借用禪語。在論述師法前人的具體方法時,嚴羽更是始終以禪作喻,指出詩歌之道在於

“妙悟”。

“妙悟”是一種什麼樣的心理機製呢?嚴羽認為,“妙悟”是一種人在相應的境界時,不用知識的幫助、不用經過邏輯推理,而對事物的本質作出的直接的領悟和怦然而出的臆想。

“妙悟”的能力又是怎樣獲得的呢?在《詩辨》中,嚴羽說:

工夫須從上做下,不可從下做上。先須熟讀《楚辭》,朝夕諷詠以為之本;及讀《古詩十九首》、樂府四篇,李陵、蘇武、漢魏五言皆須熟讀;即以李、杜二集枕藉觀之,如今人之治經;然後博取盛唐名字,醞釀胸中,久之自然悟入。

嚴羽在這裏是說,“妙悟”的能力是從閱讀前人的詩歌作品中培養出來的。而且,這種閱讀的方式不是指的思考、分析和研究,而是指熟讀、諷詠,以至朝夕玩味的工夫。換句話說,是從一種直接的感覺和藝術的欣賞活動中獲得。可見他對前人的詩歌作品的尊崇。

嚴羽認為詩人最本質的東西就是“悟”,它是一種審美直覺思維。“識”是審美鑒賞能力,也就是辨別詩歌優劣的能力。嚴羽認為,對盛唐詩人的學習,應該從“識”開始,培養良好的審美判斷力,形成正確的詩歌鑒賞和詩歌創作觀

念,最終達成“妙悟”的心理狀態。

在這裏,嚴羽要人們從反複詠歎中去體會詩歌聲情的抑揚駘蕩,以進入作品的內在境界,領略詩歌獨特的韻味。

也就是說,嚴羽心目中的“妙悟”或“別才”,是指人們從長時期潛心欣賞、品味好的詩歌作品所養成的一種審美意識活動和藝術直覺能力。它的特點在於,不用憑借書本知識和理性思考,就能夠對詩歌形象所內含的情趣韻味,作出直接的領會和把握。嚴羽認為,這種心理活動和能力便構成了詩歌創作的原動力和審美趨向。

嚴羽提出,“妙悟”既然是來源於對好的詩歌作品的熟讀與涵詠,那就需要對詩歌藝術作出正確的鑒別,嚴羽稱為詩識。詩識就是指從藝術意境、藝術風格上識別詩作的邪正、高下、深淺的能力。有 了這種能力,才能選擇合適的學習對象,達到“取法乎上”的目的。

詩識又是怎樣形成的呢?嚴羽認為,是來自對各類詩歌的“廣見”和“熟參”,也就是來自對詩歌體製的細心辨析。

在《滄浪詩話》中,嚴羽特別開辟了《詩體》一章,用來廣泛介紹詩歌的體裁、風格及其流變,就是要人們通過精心比較詩歌的這些特點,以掌握詩歌藝術的“真是非”。

在《答吳景仙書》中,嚴羽也講道:“作詩正須辨盡諸家體製,然後不為旁門所惑。”嚴羽認為,辨別詩體是學詩的第一關,由辨體以立識,再由“識”入“悟”,而後通過“妙悟”導致詩中“興趣”,這就構成了一個完整的藝術活動的過程,從而也構成了他論詩的圓融貫通的體係。

嚴羽的《滄浪詩話》的理論是對宋詩的全盤否定。嚴羽指責宋人以議論為詩,缺乏“興致”和“氣象”。他說得雖然有些道理,但更多的是從自我的好惡出發作出的選擇。盡管如此,此作仍不失為一部體係完密而具有多方麵建樹的詩歌理論專著。

在《滄浪詩話》中,嚴羽對古代詩歌的曆史演變,尤其是唐詩和宋詩所提供的正反兩方麵的經驗,作了深入的探討和總結。

嚴羽又以禪喻詩,將禪宗中的“妙悟”理論運用於詩歌創作中,巧妙地論述了詩人由“熟讀”“熟參”的漸修學習到靈感爆發、突然領悟的頓悟瞬間,再到悟後自然渾融的“透徹”之境這一學詩作詩過程。

總之,嚴羽的《滄浪詩話》還全麵地展開了詩歌創作、詩歌批評、詩體辨析、詩歌素養等理論。這些理論互有聯係,合成一部體係嚴整的詩歌理論著作,這在詩話發展史上是空前的。因此,《滄浪詩話》對後世的詩歌理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成為研究我國詩學的重要理論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