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
文|龔靜染
在樂山魚中還有一種神奇的魚,那就是曾被稱為“黑魚”“翰墨魚”“墨頭魚”的本土魚,在樂山年代不同的史誌中都有記載,它常常是物產誌“鱗之屬”中的頭號,可以說是異乎尋常。墨魚隻產在淩雲山下,為樂山獨有,傳說是食硯墨所化,“墨魚頭在大佛沱,春初出,上止龍泓,下止烏尤”(袁子讓《二山誌》)。據說當年山上有文士郭璞注《爾雅》,魚在山腳下遊蕩,思接淵魚,聯想就自然產生了。小的時候我也聽說過這個傳說,後來每到大佛山遊覽,都會伸頭去岩下的江中探個究竟,那時我也想倒點墨水下去喂喂魚呢。現在想來,這魚因沾了文氣而在深潭中靈動一閃,發人想象,何其美哉。至於魚的味道也是名不虛傳,“三月初三春浪暖,人人爭買墨魚嚐”(詹榮《嘉州竹枝詞》)。
墨魚雖好,但絕非普通百姓能日常享用的。過去樂山產豆腐,這是大眾食品,從明代開始風靡。切莫小瞧這個東西,過去豆腐並非處處都有,有豆腐的地方一般是在產鹽鹵的地方,鹵水有點化豆腐的功用。明代萬曆的《嘉定府誌》中就認為,豆腐是世間的真味,雞鴨魚肉何足道哉,蘇東坡曾寫過“蘆菔生兒芥有孫,不知何苦食雞豚”,所以人們應該懂得豆腐“可以養生,可以修德,可以治家,可以傳後,願相與共之”。墨魚雖有玉饌之美,但非布衣人家的食物,還是豆腐青菜保太平。當然,後來人們更多知道的是西壩豆腐,那是發揚光大了樂山的傳統豆腐。
美食中的古城
樂山過去的美食,總體來講,大都產生在那些風調雨順、物阜民豐的年代,是關於一個好山好水的陳年舊事。而城市記憶也往往與之互為勾連,清光緒十年(1884),劉光第在中了進士之後遊嘉峨,他見到的景象是“風近古樸,種桑飼蠶,植樹放蠟,務本之圖,鄉民頗識”(《遊嘉峨日記》),此描述可略見嘉州之鄉土風貌。當然,樂山曆史上也曾有過夷獠騷擾、民變戰亂的影響,但直到民國抗戰之前,樂山這座古城主要還是在比較靜謐、安定的時光中度過的,陸遊的“年豐郡府疏文檄,蠻遁邊亭息鼓鼙”(《喜晴》)就反映了當年的某種日常生活狀態。事實上,位於川南的這一小城雖然偏於一隅,卻處在川腹水運的樞紐地位,市廛繁複,儲廩豐饒,實乃一魚米之鄉。
其實,在物產的獨特性上,樂山也是值得一談的。如春夏季節的仔薑和苦筍,它們帶著濃鬱的地方氣質,一入盤盞就讓人難忘,仔薑的嫩和脆,苦筍的苦與鮮,足讓庖廚們大顯身手。樂山的菜肴屬傳統川菜的川南風味,屬於上河幫菜係,清鮮細膩,兼有水鄉風格,在岷江中下遊一帶影響甚廣。說到這裏,就不能不提起樂山的白宰雞,在我的印象中,無論在哪裏,男女老少交口稱讚的就是這個白宰雞。郭沫若就曾回憶:“白切(宰)雞我覺得以樂山為最好的……樂山的白切(宰)雞之嫩,汁水之味美,實在是一種奇妙的藝術品。”(《我的童年》)。不過如此美味的白宰雞已經很難吃到了,找過不少地方,始終感覺不是過去的那種老味道。所以我想,味覺的變化是否也是城市變化中一部分?當然,如果一個城市現代意義的確立是以對這個城市古意的消減作為代價,那麼我們失去的不僅是口感,不僅是記憶,同時也是我們無法割舍的鄉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