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之際,露珠在淡褐的蘆葉尖端瑤瑤欲墜,潔白的蘆花盈盈漂流在形似半月的小橋上,古色古香,新月彎鉤尚未從天際隱退下去,象牙白的夜色伴著黎明的到來愈來愈淺薄,化為泡影等待著一日的輪回,但對於鏡月樓而言,這絕對是個不眠之夜。
或許怎麼也無法安然入眠,少姬在柔軟的梅花被榻上輾轉反側終究無力地玉臂輕撐,半臥的姿態襟帶鬆散,衣裙不整,眼中瑩瑩閃動著淚光,說是不傷感,那肯定是逞強,事後的心緒繚亂,再也理不清。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相見,但她堅信的是,她等待的必然會到來,不管是風霜雨雪,黃沙滾滾,相望無言,各自安好。
她躡手躡腳地偷偷靠近了清音的房間,裏麵悄無聲息,十年如一日,在她初乍到時,她麵容不驚地宛如清水謫仙,白衣獵獵,舉手投足均不沾塵,那時候,清音的樣子也是十六歲的青蔥歲月而已,幾經春秋,她依舊美得淡雅疏離,飄搖若蓮。為此,少姬猜測過很多情況,常常不解,現在,她卻不再覺得這是一種幸運,像是無期徒刑,沒有盡頭的絕望,是最決絕的守候。
她象自己的師傅,又不象,她教會她詩詞武功,但從來沒有將她看作自己的學生,兩人就這樣關係微妙的度過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少姬曾經聽到她提到過,她是忘塵門的人,她的師傅便是她的生母,當時因由觸犯了內規被趕出師門,父親為了替母親接受所有的懲罰,在忘塵門中就此殞命,而早在她來鏡月樓之前,清音的師傅已然長辭於世,雖然不知又引出了多少禍端,但是總算平安無事。
而她自己,幼時如浮萍漂泊江湖,隻為了她那高貴的血統,身邊無數保護她漸漸成長的人都慢慢消失,一個個倒下,想守護她的人很多,真正敢守護她的人不多,隻能自己學會象蜥蜴一般隱藏存在,改變麵孔來保護自己不受傷害,直到,直到……
十年前的鏡月樓。
“她是誰?隨便收留一個別人追殺的小不點可不是清歌你的作風嗬,這個女孩子有什麼特別之處嗎?”一位白衣暗雲袖紋的男孩皺著眉注視床榻邊昏迷的少姬,優雅地呷了一口杯中沉澱的普洱,顏色有一些沒耐心。
“她有一點象,當初的我。”清音用木椎搗著硯碗中的剛自山穀裏采集的新鮮草藥,清麗絕倫的麵龐漫不經心得很,“再說回來,救人也不用什麼理由吧。”
“恐怕你這世外桃源,因為今天的事情,要保不住了。”男孩轉過頭,發髻上插著一支紅桃木蓮心簪,年紀輕輕卻有清雅脫俗的慵懶味道,“要變天了啊。”
“容觴,不要這麼暗示我,她,我是一定要收留的。”有的時候,隻是全憑感覺,她命不該絕。她淡淡地掃了一眼沒有醒來的少姬,故意忽視了窗外烏雲密布的天。
一念之間,故人已去。
事後醒來的少姬,對於他們一無所知,大概再也不會有人明白,當時的決定,該有多麼的刻骨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