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斯佩蘭斯錨地,“獵人”號靜靜地泊著。
吃完早餐,機倉裏沒安排工作,二軌埃裏讓大家到甲板上。甲板上的欄杆被海怪撞得折的折,斷的斷,還有那個鵝頭吊杆,都需要燒焊,大副隻好向二軌埃裏求助。
趙起浪是機匠兼銅匠,這燒焊的任務自然就落到了他的肩上,機匠水手們則做配手,有人去拉焊線,有人準備滅火器,有人專門幫著把欄杆扶正,讓趙起浪燒焊。餘下的水手,則在羅奧曼帶領下,準備開倉。因為是由裝糧食改裝鐵礦,所以掃倉要求不高,大家也就不急不緩地幹起來。
遠山近水,風和日麗,甲板上很是宜人。
老木匠羅清水連著吃了幾天藥,下邊漸漸好轉起來,心情是無比舒暢。於震海被海怪吃了之後,不但沒影響他的情緒,他反而顯得更神氣,仿佛一下子年輕了幾歲似的。他想,這下在這夥中國人中,我成了丹尼斯唯一可信任的人了,他想了解什麼情況,除了找我還能找誰!我的身價明顯高了。他娘的,以後發獎金,如果給我的依然比黑鬼少,我老羅絕不幹。不過也不能搞僵了,點到為止,且要知足常樂,隻要他們稍微對我器重些也就可以了!自己別老糊塗了,弄成什麼喧賓奪主,要知道是你去投靠人家的門坎,這是一種上下關係,依黑社會講,人家丹尼斯是“大佬”,你是他門下“兄弟”,隻要大佬高興,這不比中國,千兒八百塊美金在他們手中不過就像幾十塊人民幣一樣,小意思,隻要不像小胖子一樣背時、倒黴就行,“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糊弄點消息,還愁大佬不賞?賞了錢,可要吃一塹,長一智,首先絕不去紅燈區了,不要再做一些不著邊際的春夢,“女人是禍水”,一點不假,這次不說自己的損失,差一點威脅到老命,恩家敏那麼厲害還不是讓個女人整得有苦說不出嘛!再說,自己這一大把年紀了,雖說夜深人靜時,也偶爾春心萌動,但看看錄像飽飽眼福也就不錯了;在國內跑了一輩子的船,也沒開過這眼界。想想那時真可悲,到底是老外好,老外開放,老外民主,老外一步到位,要看就讓你看個徹底,看到沒有一點遺憾,看到你不想看為止。還有,卡羅昨晚到我房間閑聊,聊著聊著來什麼毒癮了,從口袋裏摸出那種粉末,攤在紙上往鼻孔裏嗅,搞得欲仙欲死的痛快樣,我倒嚇得不得了。但卡羅說根本不礙事,除了舒服就是舒服,比和女人做愛還爽。我不信,但一想卡羅既然都吸了好多年了,身體還不是牛一般地結實,真讓人無法不信。卡羅不是說兄弟一場,隻要我喜歡,他可以送些給我讓我體驗那種滋味的嘛!嗯,抽機會搞一點嚐嚐,嚐嚐應該沒有事的,就那麼少嚐一點……
老木匠越想越興奮,越覺得生活充滿了詩情畫意。
開工後,他早早來到船頭,準備把各個倉的倉蓋都早點打開,也表現表現。可到了船頭,水手們都不在,有幾個在船屁股後晃晃悠悠,船頭隻有趙起浪、歐陽傑、喬等一班機倉裏的人在“吭哧吭哧”修欄杆,另有兩個水手是大副劃給機倉由趙起浪支配的,不通過他,他一翻臉可不得了,聽說曾經用榔頭敲過二軌埃裏的,這種人屬“雜毛性格”,說翻臉就翻臉,一翻臉,連老子都不認,更談不上尊老愛幼了。
“老趙,”他點頭哈腰地走到趙起浪跟前,“船長讓我把倉打開,你派兩個幫我兩邊看看好嗎?”他故意說是船長叫的。
“噢,老羅呀,看你紅光滿麵的,要做船長助理了!”趙起浪揶揄地說。
老木匠打著哈哈:“哪裏哪裏!”
趙起浪放下麵罩、焊槍,懶散地說:“我哪有什麼權利派人。要看就我和阿傑幫你看,怎麼看法?”
歐陽傑沒作聲,心想:“海怪那天怎麼不把這老家夥吃掉呢!”
“你們站在倉蓋兩邊,幫我注意一下輪子是不是在軌道上走的,要歪了偏了就馬上告訴我停!”羅清水邊說邊走向位於倉蓋中部的操縱杆。
歐陽傑繞到另一側,趙起浪在一側,兩人都衝老木匠喊了聲“OK”,老木匠一拉手柄,但他根本沒親自開過倉,拉得太猛,隻聽鏈條“喀嘣嘣”一震,嚇得他不由自主地把柄退回到中位。盡管如此,倉蓋也被拉得“轟隆”一聲,幾乎脫軌。
趙起浪看了看,輪子都在軌道上,他不耐煩地嚷:“怎麼了?並沒有問題呀!”
歐陽傑也打個手勢說:“一切良好!”
“好,再來!”
羅清水聽了,不但沒吸取教訓,反而怪自己大驚小怪,心想:這麼大的蓋,開始吃力,鏈條能不震嘛!心裏有了底,一回生,二回熟,他瀟灑地握著操縱杆手柄,往前一推,這時就聽“喀喀喀——吱—”一聲怪響,趙起浪看時,一個輪子已經脫了軌,由於速度太快,等趙起浪打手勢時,歐陽傑那邊也發覺不對勁了,趙起浪這邊輪子走軌道外來了,歐陽傑這邊輪子被拉到軌道裏麵去了。
“快停!”歐陽傑又是喊又是打著“停”的手勢。
但為時已晚,九噸多重的倉蓋斜刺著衝過來,掛到甲板上方,隻差幾寸就落到甲板上,軌道被劃得變了形,輪子和耳軸拉斷了好多個。
羅清水眼睜睜地看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不禁全身發涼,頓時汗就從額角趕趟似地冒出來了,腿一軟,一屁股坐到甲板上。
“老羅,我說你也真是,我又打手勢又喊讓你停,你……”趙起浪看出事了,一個勁地埋怨老木匠。可老木匠傻了似的,哪裏聽得進一句話。
歐陽傑在旁邊說:“算了,老趙,你看他都……這樣了,你說有什麼用!到時候我們也責任不小!”歐陽傑也感到這事非同小可,不禁有些後悔,隻埋怨自己:我一個機倉裏的,幹嘛要替他看著開倉?真是自討苦吃!
沒過多久,大家都知道船頭出事了,忙湧向船頭。等船長趕到一看,大倉蓋幾乎落到甲板上,他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怎麼會這樣?萬一砸下來,“獵人“號豈不報銷了!這麼多年的老船,鋼板已經很薄了,砸下來一定把主甲板都砸穿了……
“誰開的倉?!怎麼操作的?!”船長抹了一把額角的冷汗,一改平日的沉穩、和藹。
“木匠,老木匠!”有人回答。
老木匠羅清水正呆呆地坐在一邊,船長怒氣衝衝地問:“混賬,你是怎麼搞的?!誰讓你開的倉?!”
“船長,你……饒了我吧!”老木匠麵如死灰,帶著哭腔說。
“饒你?老木匠,你也太混了!出這種事饒你有什麼用?”船長氣得發抖,“萬一現在讓我們靠碼頭,你說怎麼辦?”
老木匠眼淚汪汪地坐著,被船長罵得狗血噴頭。他偷眼瞅了瞅羅奧曼和大副巴雷蒂尼,還指望他們會幫自己說情。可他們無動於衷地站著。再看看劉長命等一些聞訊趕來的人,臉上都分明流露著幸災樂禍的神色。
船長在甲板上踱了幾步,又走到水手長和大副麵前,怒衝衝地說:“水手長,大副,你們是怎麼安排工作的?!出了事你們還不知道!哼,你們也要負責任!”說完,他氣哼哼地背著手走了。他知道,光發火也沒用,要抓緊時間找老軌商量搶修措施。水手長羅奧曼聽船長這麼訓,他忍不住了,看船長一走,他一個健步衝到老木匠跟前,伸手揪住他脖子把他從甲板上拎起來,惡狠狠地說:“老家夥,誰讓你開的倉?要是這事捅到公司連累我,我非要你狗命不可!”
“我……我操作上也沒失誤!”老木匠橫下一條心,“按規定……”
“按什麼規定?”大副也在旁邊吼起來,“你他媽的還嘴硬,按規定你一個人怎麼能隨意開倉?”
老木匠申辯說:“我不是一個人,我特地叫找趙起浪和阿傑幫我看的,他們可以證明……”
“那你剛才為什麼不說?”羅奧曼騰出右手,照著老木匠臉上就是一個嘴巴,打得他兩眼直冒金星。
羅奧曼放開老木匠,獰笑著走到大副跟前,對他嘀嘀咕咕了一陣。大副點點頭,示意他去向船長報告,自己則走到正在忙碌的趙起浪和歐陽傑跟前,皮笑肉不笑地說:“出了事你們倒不聲不響了?木匠羅的話你們也都聽清了,到時候報告公司,你們別想推卸責任!”
不等歐陽傑搭話,趙起浪冷笑著搶先說:“大副,我們懂什麼?我們連一天甲板也沒做過,更沒有義務開倉。我們正在忙。是他,老木匠,硬拉我們幫他看看!”他邊說邊向老木匠一指。
“兄弟,都是一起來的,別把責任都推到我頭上好不好?”老木匠哭喪著臉。
趙起浪說:“誰向你推責任了?我說的無非是實話。”
歐陽傑也說:“是呀,老羅,憑良心講,我們發現出問題了就馬上告訴你了!這也是我們唯一能做的,操作手柄也不是我們控製的!”
“那算我求求你們了,幫我講句公道話不行嗎?這明顯是意外的事故……”
趙起浪不等他說完,就打斷他的話,說:“老羅啊,算我和阿傑求你了,別再把我們扯進去了!本來我們好好地幹活,你偏讓我們幫你開倉……真是的!”
再說羅奧曼,他往回跑,剛跑到船中部,迎麵碰上船長,老軌和二軌也正往船頭走。他忙把老木匠說的情況添油加醋地向船長他們講了一遍。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船長更是火上澆油地問他:“你們是幹什麼的?甲板上那麼多的人,卻找機倉部的人幫著開倉,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我根本沒叫他開倉!”羅奧曼嘟噥著說,“大夥還沒到船頭,他一個人早早跑到船頭,我們誰也不知道他在開倉!”
船長一揮手說:“不用解釋了,到船頭再說吧!”
埃裏到了船頭,劈麵就問趙起浪和阿傑,既然不幹甲板,幹嘛要幫老木匠開倉?!趙起浪說:“是他硬要我們幫著看看。我們已經講清了,我們根本不懂開倉!”
“這不怪他們!”船長說:“水手多的是,他卻找機倉人,這分明是要捅出漏子來!”
“他說是船長您讓他開的!”趙起浪趁機說。
“老木匠!我對你分配工作?你是大副還是什麼?!”船長氣上加氣。
“我……船長,我真該死!”老木匠可憐兮兮地抹了把眼淚。
歐陽傑看過意不去,偷偷抵了抵趙起浪,小聲說:“老趙,別落井下石了!這麼大年紀,怪可憐的,畢竟是中國人嘛!”
老軌走到船長跟前說:“船長,這問題以後再處理吧!現在搶修要緊。我看了,要是進廠的話至少要兩天,不算修理費,每天進廠費就要五千美金!假如公司知道這事,一定不高興!”
“那有什麼辦法?我們自己能修嗎?”
“隻要時間來得及,而且要全體人員都參加,先用千斤頂和葫蘆把倉蓋拉複位,更重要的是要有一批人會燒焊,進行輪流作業。”
“機倉有多少人可以燒焊呢?”
“這我也說不清。問問看把!”
船長舒了一口氣,說:“老軌,這事你就多費費心吧!我建議你找加油恩……商量一下!”
老軌喊了一聲埃裏,讓他問一問機倉人員有誰會燒焊。埃裏答應一聲正要轉身離去,老軌又說:“二軌,等一下!”
“還有什麼吩咐?”
老軌走到埃裏跟前,輕聲說:“你詢問大家時最好客氣些,因為加油們並沒有燒電焊的責任!”
埃裏點點頭,說:“嗯,我明白了!”
埃裏一打聽,心裏又是高興又是叫苦,因為機倉裏幾個中國人全會燒電焊,其他幾個混蛋全不會燒——當然,他自己會燒。但他畢竟是個二軌,再說,燒電焊這玩意兒,不用說是個苦差事,單是那繚繞的毒煙霧就足以令人頭痛了!怎麼辦?這夥中國人平時和他關係是明顯的不好,和那個趙起浪更是水火不投爐,光正麵開火就兩次。不過,他還倒好說,他做NO。1兼銅匠,職責就是燒電焊;最難搞的就是那個加油恩,他搞不定的話,隻要他一搖頭,歐陽傑和那個年輕的加油江一定推辭不燒;來硬的?也不行!拿炒魷魚這一套根本就嚇不倒他們,他娘的現在他們搞成了“同盟軍”似的,動一個,整個動,弄得不好收場,說不定老板一怒之下炒了自己也不可知,巴雷蒂尼不就因為要炒恩家敏而在大庭廣眾之下挨了丹尼斯的耳光嘛!
埃裏想了想,還是去向老軌彙報,“老軌,機倉裏那夥中國人全部會燒焊,你看是不是……”
他想說“你看是不是你讓他們全部參加搶修”這句話。可老軌也不是傻瓜,他忙打斷埃裏的話說:“既然如此,你動員一下吧!把加油恩他們調出來做白班!”
“我怕他們不同意!”
老軌用手指指自己的腦袋,略顯風趣地說:“Ues your head!”(動動腦子!)
“媽的,真是老狐狸!”
埃裏在心裏罵了一句,隻好硬著頭皮去找恩家敏他們。走到機倉門口,像想起什麼似的,又折回房間,拿上兩條“三五”牌香煙,徑直到機倉集控室找恩家敏。
“加油恩,”埃裏不得不放下自認為高貴血統的腦袋,擠出點笑容說:“我跟喬講了,讓他替你值班,你出來做白班。”
恩家敏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卻故意裝糊塗:“為什麼?”
埃裏先把兩條煙遞給他,故作輕鬆和藹地說:“這是老軌的意思。船頭倉蓋出了點故障,需要搶修……這香煙,你留著抽……”
恩家敏心裏暗暗發笑,但他臉上仍無動於衷地客氣地說:“二軌,我一個加油懂什麼搶修,這搶修隻有你老人家才行!”
“這是老軌的意思!”埃裏吸溜了一下鼻子說,“他希望你動員一下你的中國夥伴,主要由你們幫著燒焊……當然,老軌在船頭等你,他會給你講清楚的!”埃裏腦子一轉,把恩家敏推給老軌。
恩家敏一聽,果然信以為真,正巧,喬也下來替他值班了,他便不客氣地收下埃裏的香煙,來到甲板上隨埃裏向船頭走去。
到了船頭,老軌果然在,船長也在。
“老軌,你找我?”
老軌科斯特瞅了瞅埃裏,心裏說:“這家夥還是要我出麵!”他沉吟片刻,拍拍恩家敏的肩,說:“加油恩,倉蓋滑軌,需要搶修,希望你和你的朋友能擔此大任!”
恩家敏看了看,說:“看來這需要一段時間!”
“兩天,兩天可以嗎?”船長眼神充滿了期待,“剛才代理來電,兩天後靠碼頭,也就是說我們隻有兩天的時間!”
恩家敏拿不準,他搔搔頭,衝正在忙碌的趙起浪喊:“老趙,你過來一下!”
趙起浪和歐陽傑放下手中的活,走了過來。
“什麼事,大胡子?”趙起浪大大咧咧地走過來,衝船長和老軌點點頭。
“你看這工程,兩天能搶修好嗎?”恩家敏指指掛著的大倉蓋。
趙起浪合計了一下,然後滿有把握地說:“能是能,隻是……”
“隻是什麼?”
“船長,我是大老粗,有話就直說了。”趙起浪邊說邊示意歐陽傑在旁邊向船長翻譯,他說:“這種搶修,工程大,任務重,很辛苦,更主要的是,這是額外的工作,所以搶修人員必須有加班獎金!”
船長聽歐陽傑一說趙起浪的意思,當即表示:“沒問題,紅包從船上公開支出中拿,另外,把老木匠一個月的工資、獎金、勞務費全扣下,作為加班費發給搶修人員。”
老軌在旁邊又補充說:“成立個搶修小組,由加油恩負責,在搶修期間,可以全權調遣包括大副、二軌在內的駕駛員、輪機員!”
“媽的,這個老狐狸昏了頭了,讓加油恩來指派我工作?”
埃裏在旁邊聽得心裏直冒火,但又無可奈何。
“既然船長和老軌這麼支持,我們一定會全力以赴的!”恩家敏把臉轉向趙起浪:“老趙,你去把江濤叫來!”
“他夜班下班不久呀!”
“沒事,說是我請的!”恩家敏說,“我們需要馬上開工!”
說幹就幹。恩家敏把大家召集到甲板上,進行分工:輪機員除歐陽傑負責燒焊外,另二人包括埃裏在內,在甲板待命;駕駛員除在駕駛台值班的,下班後也要隨時待命;水手們負責搬運所需的橫木、千斤頂、葫蘆、撬棒;機倉不值班的負責搬運氧氣、乙塊,拉焊線,抬焊機;電機員負責準備夜晚的照明,老木匠和卡羅負責後勤,保證飲料、啤酒的供給……
一切準備就緒之後,大家分頭進入了緊張的搶修之中。
首先,大家齊動手,用幾十個大大小小的千斤頂,一點一點把倉蓋頂高,然後塞上橫木;再頂高,再加墊橫木,上麵則用鐵鏈穩住,直到把倉蓋拉複位,然後兩邊同時動手,焊一些角鐵架子,把倉蓋固定下來。
羅清水坐在船舷邊,守著幾箱啤酒、飲料,誰口渴了,向他一招手,他馬上就開好飲料或啤酒,小跑著送到跟前。但他是越忙越高興,就像做生意一樣,反倒生怕閑坐著不動。
兩班人馬輪換著吃好飯之後,開始挑燈夜戰。電機員早已預備好了幾十盞高功率的航燈,前前後後,掛在大倉周圍,把“獵人”船頭照得如同白晝一般,大家燒焊的燒焊,風割的風割,乒乒乓乓,火星四濺,不失為埃斯佩蘭斯錨地的一大景觀,惹得周圍拋錨的船上海員都到甲板上憑欄觀看。
入夜之後,恩家敏大大咧咧地吩咐卡羅回廚房煮一些上等的咖啡備著,又吩咐二軌和羅奧曼搞些臉盆、毛巾、肥皂和水之類到船頭,以備搶修人員抽煙喝飲料之前洗一洗。
夜已經深了。
丹尼斯拉開金絲絨窗簾,看著船頭燈火通明,大夥在恩家敏的指揮下,熱火朝天地忙著。他一聲不響地看了半天,忍不住點點頭,自言自語地說:“這個恩家敏,果然厲害,幾乎沒有什麼困難能難倒他!”繼而又歎道:“這夥中國人,真的小看不得,看起來平常,甚至懶散,關鍵時刻卻都能搖身一變!怪不得當年八國聯軍也沒能把中國征服!”
他想到這,抓起電話,撥到大副房間。
大副在駕駛台剛回到房間,聽到電話鈴響,抓起來一聽,原來是丹尼斯掛的。
“什麼事,丹尼斯先生?”
“大副,這夥中國人不僅為公司節約了可觀的一筆進廠費,而且贏得了時間!”丹尼斯在電話裏說。
大副聽了摸不著頭腦,隻好含糊地應著:“是,先生!”
丹尼斯繼續說:“所以,在搶修期間,你告訴埃裏先生,你們兩人一切都要聽從加油恩,有什麼要求都要答應,重要的是不能誤了靠碼頭的時間。你知道,後天再靠不上碼頭,碼頭要整修,弄不好,我們就得拋一個月的錨……”
“我明白了!我這就到船頭把情況向埃裏講一下!”
巴雷蒂尼放下電話,果然拿罐飲料邊喝邊向船頭走去。
趙起浪用風槍割下倉蓋上拉折了的軸,連同輪子一起割下後,他停下來喘口氣,看到埃裏帶著一般人在甲板上候著,好像隨時等候命令的士兵似的,心裏不由得一陣暢快,心想:大胡子還真有一套,喧賓奪主了——連埃裏這種角色也要聽他指揮!尤其想到平時驕橫不可一世的埃裏,現在是如此地笑容可掬,真讓人感到好笑。他想:人生真像在演戲,昨天還是個落魄書生,今日就中了頭名狀元!你二軌平日對我吹胡子瞪眼睛,指手劃腳,現在我何不趁機威風威風!於是他衝埃裏招招手,故意亮開大嗓門用手比劃著講:“喂,二軌,這個輪子和軸割下來了,你和‘水頭‘抬到備件間去,看看有沒有新的,給換一個!”
埃裏聽明白了,看騎在倉蓋邊上的趙起浪大大咧咧地嚷著,那口吻簡直是命令,不由得心裏直冒火,心想:“他媽的我成了什麼,要聽加油恩不算,還要聽這個我看一眼都頭疼的家夥?!
想到這,早已窩了一肚子火的埃裏正準備發火,這一切卻被正趕到的大副看到了,見此情景,他忙拉了拉埃裏,在他耳邊壓低聲音嘀咕了一陣,埃裏才像泄了氣的皮球,衝趙起浪翻翻眼,把火強壓下去,命令兩個水手連軸帶輪子從倉口上抬下來,他跟著一起向船尾備件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