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我又回到了澳洲。
和兩年前奔著讀書、拿文憑不同,這次來,沒有特定目的,隻想散散心,過過“不想回答問題時就聳聳肩說自己聽不懂”的無賴生活。
那天,我轉了一下午地球儀,就像小時候背地理知識,邊轉,邊默背國家、首都、海峽、氣候……說來諷刺,遼闊的五大洲四大洋,隻有南半球的澳大利亞讓我有安全感。人真是種矛盾的動物,明明掙紮著要離開熟悉的環境,卻又本能地抗拒陌生。也許英國美國澳大利亞都是差不多的,但“還有很多小朋友留在澳洲”這一項就足以幫我減輕了後顧之憂——總覺得萬一有個什麼事兒好有照應。
當年的同學、現在在布裏斯班做會計的Cynthia向我推薦了一戶據說很靠譜的寄宿家庭,不僅因為收費合理,更重要的是,女主人Helen是個很懂生活的人,很對我這個無目的閑散虛無人士的胃口。我很快與Helen取得了聯係,飛抵的那天,就把4周的住宿費一次性付清。另外,我不打算費時費力去尋覓街頭美食,所以,把一日三餐的搭夥費也付了。
補完了過去十幾個小時飛行欠下的睡眠,第二天淩晨五點半就在Helen家的廚房裏摸索,除了木頭櫥櫃裏的幹貨,比如麥片、穀物之外,冰箱裏並沒有多餘的食物,加上我對廚具等擺放的不熟悉,最後隻是簡單煮了咖啡。六點不到,Helen出現在我身後,問我要不要一起去市集。
每周日清晨,Helen都會驅車前往北街有機市場(Northey Street City Farm Sunday organic market),她說那是布裏斯班最好的市集,東西好,價格好,環境好。一次大采購購齊下一周要用的生活必需品,這也解釋了為什麼今天早晨食物所剩寥寥。
我並不是很了解市集(market),想著該不就是國內的菜市場,或者鄉鎮上的集市,寄托精神的一種民俗活動,就像詩裏說的,“也許有一天,人們失去了牧歌的同時破碎了夢想,那時候,就會深深地懷戀古老的露天市場”。
我倒是和他逛過幾個,浙江大學旁邊的外東山弄菜市場,在杭州算得上幹淨有序;他老家的魚市場,各色各樣的魚和千奇百怪的名字,足可以上一堂科普課。而當Helen推著小車往市集的方向走,我聞到了一股不同於小菜市場的清新。
菜市場和市集,相當於小吃和美食。“市集”這個詞帶階級性和排他性,尤其和“有機”一起,頓然就把人區分了。如果說菜市場代表了最底層最傳統且觸手可及的生活樣貌,市集似乎帶點城市中產階級的格調。
就像梧桐樹下的普羅旺斯市集,我們在成片的樹蔭庇護下,從天然養雞場到新鮮蔬菜、時令水果區,乳酪芝士、蜂蜜、花粉、法棍、意大利脆皮麵包、小麥榨汁,再到大肉類,把這些“隻販賣當地當季的食材”一一參觀了個遍,甚至還碰到有人借著澳洲山泉做著純淨水生意。
一個挺帥的小夥在分發小頁的單子,關於活力生活的課程安排和介紹,種植健康的蔬菜、如何擁有一個菜園、家禽飼養、蜂蜜養殖等等,要是上前與他交流,他會更滔滔不絕;十三種風味不同的橄欖油是自家榨的,農婦就是老板,不同橄欖油配不同麵包所產生的不同口感她都能說得頭頭是道;一個老頭在樹蔭最濃密處邊彈邊唱,吉他盒子攤開放在麵前,丟了幾枚硬幣,但此刻,他更像是一位陶醉在自己世界裏的藝術家,絕非乞丐。
Helen在蔬菜區裏挑了土豆和甜豆,排隊稱分量付錢。攤主往往一個人,讓他像中國人一樣“一對多”是不可能的,所以每個人都規矩地排隊,以便他一次隻需要麵對一位顧客。傳說中找零錢的不變通因為我的“多嘴”而應驗——Helen遞上二十塊整錢支付十一塊錢甜豆費用的時候,她沒理解我要再多給一塊錢的算法。不過這也無妨,每到一處,隻要我舉起相機,本要走過來的人都會停下腳步,等你拍完,放下相機,他們再走過去。
市場裏穿行的人群,推著車的,就像Helen,幾大瓶牛奶裝進去,小推車就吃重了,幾年來,Helen隻買這一種牛奶;蔬菜和水果裝在環保袋裏,架在小推車上;也有人專門坐在室外咖啡區裏休息讀書,順便感受一番人群的流動。畢竟這裏地廣人稀,人和人並不是那麼頻繁地能夠照麵。
我們在戶外咖啡館挑了兩個位置,要了兩杯咖啡和一個麥芬,看手表,才八點半。可能逛早市能買到便宜新鮮貨與高物價相抗衡可以治愈心靈吧?連咖啡館都陸續熱鬧起來。
我看到紅衣女子向這邊走來,這已經是今天早晨第三次遇到她了,我曾聽說,當你和一個陌生人在短時間內超過兩次遇到,你應該去認識他。
女子中等身材,頭發花白,論五官,更像是西班牙人——我亂猜的,因為她的眼窩很深,佩內洛普·克魯茲老了也就那樣吧。第一次見是我們剛入市集,她在另一側的秋千上邊搖邊讀書。沒有長發飄飄,沒有白裙及地,和“優雅”絕緣,反而看上去有一絲別扭。她不高,所以雙腳離地麵很遠,蕩起秋千的時候,遠遠望去就像一團火球,所以我注意到了她。第二次碰到是在牛奶攤位前,一人限購兩瓶的規定讓她不得不從推車裏取出超額的一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