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非病的情況不為人所知,他後期的散曲作品中多帶有“黍離麥秀”的色彩,又好以詩詞語句入曲,故多警句。
如《金陵懷古》中的“冷蕭蕭鳳城樓閣”,“淮水笙歌落,舊江山幾回變更了”;《詠雁》中的“渾一似漢宮人,天畔寄書來到”,“支更未穩,怕網羅深巧。飛繞,卻又似向陽關,偷度羽聲悲悄”等,融情於寫景狀物之中,語句清麗,表情深切。
這一時期的黍離之作還有沈永隆的《甲申作》,其中[步步嬌]道:“撲麵胡塵秋風颺,愁發三千丈,難支幾夜霜。夢整纓冠,拜手皇上。淚血染楓江,數點丹心,一縷青絲放。”在[江兒水]中表示“離恨隨天老,思君落日長”。都明確表達了作者對明朝的深切依戀之情。
其他如沈永瑞的[南仙呂入雙調·玉抱金娥]《遊燕作》、宋存標的[南仙呂·醉羅歌]《離憂》等,均體現出黍離悲歌的情緒。在明清之際的散曲作品中,黍離悲歌散曲是最具時代性的題材,也是這一階段最重要的題材。
[旁注]
黍離悲歌 是產生於西周初至春秋中期的民間歌謠,距今3000年左右。關於它的緣起,《詩經》稱:“《黍離》,閔宗周也。周大夫行役至於宗周,過宗廟公室,盡為黍離。閔宗周之顛覆,彷徨不忍去而作是詩也。”這種解說在後代得到普遍接受,黍離悲歌由此成為重要典故,用以指亡國之痛。
意象 客觀物象經過創作主體獨特的情感活動而創造出來的一種藝術形象。意象可以說就是主觀的“意”和客觀的“象”的結合,也就是融入詩人思想感情的“物象”,是賦有某種特殊含義和文學意味的具體形象。
六犯清音 清代戲曲中串合十數曲為一曲的曲名之一。此由六曲組成,因此稱為六犯清音。 見於清代李漁的《閑情偶寄·詞曲·音律》:“曲譜無新,曲牌名有新……更有以十數曲串為一曲,而標以總名,如《六犯清音》、《七賢過關》、《九回腸》、《十二峰》之類,更覺渾雅。”
步步嬌 北曲雙調曲牌,又名[潘妃曲]。套數、小令兼用。第三句押仄韻時,全句須作“平去上”。南曲仙呂入雙調曲牌,套數過曲,亦用作小令。
宮人 妃嬪、宮女的通稱。西漢成帝訂的一項後宮製度,在皇帝整個後宮裏9等級中,宮人排名第八位,受5品官員俸祿。北宋年間宮人被廢,宮人從此成為空虛。從南宋開始便稱作“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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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學史上,遺民詩人、詞人、畫家、學者等的作品多以氣勝或者以情勝,有的在藝術上即使算不得精湛,也為後人所欣賞,黍離悲歌是這類作品中最重要的題材,自古就有,但是在散曲創作中,卻唯獨清代初期曲作家作品中才有,算得上一種創造。
明清之際黍離悲歌的出現,從散曲史的角度來講,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一是它提高了散曲的品位,使其無論從題材還是主題內容的嚴肅性都堪與詩、詞相比;二是黍離悲歌對散曲嚴肅文風的樹立起到了強有力的促進和加固作用;三是黍離悲歌帶來了散曲作者角色的變化,使以往散曲作家們擺脫了“逸民”、“浪子”性格,遊戲社會、人生的浪蕩家的身份,而成為具有社會責任感和時代精神的知識分子精英。
清中期浙西詞派的詞味
朱彝尊、厲鶚、吳錫麒都是浙西詞派的詞人,他們的散曲創作風格相近,稱為“騷雅派”。他們三人的散曲創作與他們的詞作一樣,有著一定的繼承關係,為清代“詞味散曲”的代表。
朱彝尊,字錫鬯,號竹垞,浙江嘉興人。康熙時,舉博學鴻詞科,授翰林院檢討。朱彝尊詩、詞、文皆工,也作有散曲。他的散曲作品,見於《曝書亭詞》所附的《葉兒樂府》,共51首,全為小令,除一首為南曲外,其餘都是北曲。
朱彝尊以詞為曲,其散曲具有詞味。朱彝尊的散曲題材不是很豐富,其中題詠風景名勝之作就占了半數之多,其餘是閨情、題畫、送別及抒懷之作等。
朱彝尊的題詠風景名勝之作都是用[北仙呂·一半兒]寫成的,其篇幅短小,內容內斂。朱彝尊將蘇州、杭州一帶的風景名勝如靈隱、西湖、虎丘、金山等題詠幾乎殆遍。
其詞如《西溪》:“滿林殘雪碧山坳,人日春風金剪刀。孤棹野塘紅板橋。玉梅梢,一半兒開遲一半兒早。”色彩豔麗,寫景如畫,淋漓盡致地傳達出早春之氣的氣息。
再看《西湖》:“三潭新月浸魚天,裏長堤飛柳綿,尋到水仙王廟邊。裏湖船,一半兒剛來一半兒轉。”這是寫春天月夜人遊湖的情景,船隻來往頻繁,遊人熱鬧如潮。朱彝尊的曲子都是此類,語言內斂,信息含量豐富,極似宋詞。
朱彝尊的閨情之作不多,卻都很精到,如[南商調·黃鶯兒]:
碧玉小人家,兩眉彎,雙髻丫,春風愛立疏簾下。佳期最佳,陽差不差,心知消息今年嫁。剪秋紗,繡裙合畫,畫取並頭花。
曲作寫待嫁姑娘的情態、內心世界等十分鮮明,可稱惟妙惟肖,隻是略嫌含蓄。
再看他的[北越調·天淨沙]:“一行白雁清秋,數聲漁笛瀕洲,幾點昏鴉斷柳。夕陽時候,曝衣人在高樓。”
這些曲作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都近似於詞。
實際上,朱彝尊也有少量曲味較純的作品,如[北中呂·醉太平]《野狐涎笑口》、[北雙調·折桂令]《鬧紅塵》等,作品佻脫滑稽,詼諧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