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二部 第二章(1 / 2)

呃,正是這個新來的家夥,才真正引發了我的出獄,因為他是個討厭的鬥嘴型囚徒,思想肮髒,居心險惡,竟然當天就惹起了麻煩。他非常喜歡吹牛,對待同室難友竟然滿臉不屑一顧的樣子,傲慢的嗓門吼得震天價響。他聲稱自己是全野獸園中準一的模範罪犯,還說自己幹過這個,惹過那個,一拳就宰了十個警察,……諸如此類的廢話。可就是打動不了大家,弟兄們哪。所以他就向我開刀了,因為我最小嘛,說什麼最小的家夥應該睡地上,而不是他。但其他人都向著我,高喊:“別動他!你這狗雜種,”接著他哭訴開了,世上怎沒人喜歡他。這天夜間,我醒過來,發現這可怕的囚犯竟然跟我同床睡著,床在第三排底鋪,狹窄得很,他還一邊說著淫辭髒話,一邊摸摸摸呀。我勃然大怒,盡管隻有外麵樓梯根裝了一盞小紅燈,看不大清楚,還是對他亂打一氣。我心裏知道,必定是這個臭雜種;等把事情真的鬧大了,電燈點亮,我才看清他的凶險麵孔,發現被我手指抓壞的嘴巴,鮮血直流。

後來發生的事是可想而知的,難友們都醒過來了,紛紛加入了朦朧中的混戰;打架聲似乎吵醒了一整排囚室裏的人,隻聽到處是尖叫聲,鉛皮茶缸敲擊牆壁聲,仿佛所有牢房裏的全體囚徒產生了共識,一場監獄大暴動正在醞釀,弟兄們哪,於是,電燈亮了,警衛們揮動大棍,身穿襯衣、長褲,戴著帽子衝了進來。隻見打架的雙方麵色通紅,拳頭揮動,尖叫聲、咒罵聲不絕於耳。

接著我申訴,但每個警衛都說,也許是鄙人挑起的,因為我身上一點傷痕都沒有,而這個可怕的囚犯卻嘴裏流著紅紅的鮮血,是我用指甲摳的。這就把我惹急了,我說,假如監獄當局繼續容忍可怕的臭變態狂,在我睡著不能自衛的時候跳到我的身上的話,我就絕不在那牢房裏睡一夜。“等天亮再說,”他們說。“閣下是不是需要一個帶浴室、電視機的單間呢?好啊,天亮後可以解決的嘛,但現在,小哥們,快把狗格利佛放到麥稈枕頭上去,誰也不要鬧了。好嗎好嗎好嗎?”他們嚴正警告了大家之後都走了,等電燈一關,我便說自己準備坐一個通宵,先告訴那可怕的囚犯:“去吧,如果你喜歡就睡我的床,我不喜歡它了。你這個臭軀體睡過之後,床已經髒了。”但其他人插嘴了,猶太大個經過剛才的黑夜搏鬥,還在出汗呢,他說:

“我們不吃那個,弟兄們。不要向自以為是的小子屈服。”新來的就說:

“砸碎你的牙齒,猶太佬,”意思是閉嘴,但這是侮辱話。於是猶太大個準備發威了。“大夫”說:

“算了,先生們,我們不想惹麻煩的,是不是?”他以上等人的口吻說,但新囚犯還巴不得打一架呢。可以看出,他自以為人高馬大,想想與六個人關在一起,卻要睡地鋪,直到我做出姿態,這實在有損他的身份,他嘲笑地模仿“大夫”說:

“喔……,依不想惹麻煩的,對不對,高射球?”接著,難看、熱心、瘦削卻筋骨強壯的喬約翰說:

“既然大家睡不好,就來點教育吧。我們的新難友最好接受一頓教訓。”盡管他看來擅長的是…勝攻擊“,說話方式倒不錯,平靜而準確。新囚犯嘲笑道:

“奇一扣一酷,小討厭鬼。”這下真的起頭了,卻是以一種奇怪的溫文爾雅方式,誰都不提高嗓門。新囚犯起先還尖叫幾聲,但猶太大個把他摁抵在鐵欄杆上,讓外麵的微弱紅燈一照,就看得見他,“城牆”拿拳頭揍他的嘴巴,他就隻能噢噢噢了。他這人不是很強壯的,還手的時候有氣無力,我想,他是靠大嗓門和說大話來虛張聲勢、彌補不足的,不管怎樣,看到紅血血在紅燈下流出來,我感到肚子裏的歡樂又升騰起來了。我說:

“把他交給我吧,先走吧,現在讓我來對付他,弟兄們。”猶大大個說:

“對,對,小夥子們,那樣公平,來打吧,亞曆克死①。”

【①此人發音不準。】

他們都站開了,讓我在朦朧中揍這個囚犯。我穿著靴子,沒有係鞋帶;蹦來跳去的,把他全身打遍了,然後一個掃堂腿,他噗通倒地。我對準他的格利佛狠狠踢一腳,他噢噢一陣,好像哼哼卿卿地昏睡過去了。

“大夫”說:“很好,我想這樣教訓就夠了,”他眯眼看著倒在地上那被揍扁的老頭,“讓他夢見在將來做個好孩子吧。”

於是,我們都爬回到自己的鋪位,此刻已經累壞了。弟兄們哪,我所夢見的是,身處某個偌大的樂團當中,人數成百上千,指揮像是貝多芬和韓德爾的混合,看上去又聾又啞,十分厭世的樣子,我位於管樂器部,但所演奏的卻是白裏透紅的巴鬆管,由血肉鑄成,從我的軀體上生長出來,正好在肚皮中間部位;吹巴鬆管的時候,我憋不住哈哈哈大笑,因為它在撓癢癢。貝多芬·韓德爾見狀十分不安,氣憤不已,他來到我的麵前,對著耳朵尖叫,我就渾身大汗地醒來了。其實,響聲來自監獄電鈴,吱吱吱、吱吱吱地響。那是冬日的早晨,我的眼睛盡是眼屎,睜開眼睛,看見整個場所電燈通明,就感到刺痛。我朝下麵一看,發現新囚犯躺在地上,鮮血淋漓,傷痕累累,依然昏迷不醒。我這才想起昨晚的事情,禁不住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