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達趕緊扶起:“素不相識,這是為何?”
“哎呀,這就是我女兒的官人趙員外呀,他可是仰慕你多日了。”老金說。
魯達不悅:“灑家是魯莽之人,不值得被人仰慕,但也不想被人追打。”
老金忙不迭地打圓場:“不是啊,剛才鄰裏報喜,說老兒帶了什麼閑人到樓上喝酒,趙員外,他……因此帶了莊客來……知道緣由,不是都散開了嗎?”
“嗬嗬,吃醋了是不是?”魯達爽朗地笑起來。
“官人——你真冤枉好人了。”金翠蓮從樓上下來,對趙員外說,“你放心,魯大人是個光明磊落之人,奴家正在答謝他,就被你打擾了。”
趙員外於是再請魯提轄上樓坐定,金老又去叫人添置了些好吃的,再備酒食相待。堅持讓魯達坐上席,一邊敬酒一邊說:“今日天賜相見,但這裏居住不便,邀請提轄到敝莊住幾時,聊表相敬之禮。如何?”
一問他家住在七寶村,離這裏隻有十多裏路,魯達隻是說自己犯了該死之罪,擔心連累員外。見他誠心相邀,也就騎馬跟著去了。
到了七寶村,員外殺豬宰羊招待,又收拾幹淨房間住宿,每日談論武藝,魯達也教他幾招,轉眼就過了六七天。
這日兩人正說話,金老頭來報,說趙員外那天帶莊客鬧到家門口,引起那裏人的疑心,傳開來,昨天來幾個差人到街坊中打探,擔心緝捕恩人。金老頭著急,擔心有差池,問他們怎麼辦?
魯達道:“既然如此,灑家不給你們添麻煩,馬上就走。”
老金問:“提轄大人到哪去? ”
“灑家也不知道,走到哪裏算哪裏。”
趙員外犯難了:“如果我們留恩人在此,萬一有個閃失,怎麼對得起人?如果讓恩人離開,顯得我們無情無義,也不忍心您流落江湖,無依無靠……大人有什麼要求?”
魯達飄泊一個多月,居無定所,還要提防著差人追捕,背時透了,甩甩腦袋,說:“灑家現在走投無路,隻要有個落腳安身之處就不錯了,哪能有什麼要求?”
對方不放心,試探道:“趙某人有個辦法,能讓恩人有個安全可靠的落腳處,就擔心您不肯……”
魯達催他快說:“隻要有個安身處,為什麼不肯?”
趙員外這才說:“恩人這種態度,那是再好也不過的了。是這樣的,三十多裏外有座五台山,山上有座文殊院,是文殊菩薩道場。那寺廟不小,有五六百僧人哩。為首的智真長老是我弟兄。我家祖祖輩輩都舍錢在寺裏,是那寺廟的施主。在下曾許下一個願,剃度一個僧人在寺廟裏,買下一道五花度牒,隻是找不到一個心腹之人了卻願心。如果提轄願意,所有的費用都是趙某人來備辦……就是不知道恩人是否願意落發做和尚?”
魯達一驚,突然想起被王進救到寺廟裏時,醒來封發現居然穿著一件海青,與秀英分別,又發誓不婚不娶,這些莫非已是出家前兆?命中注定灑家要當個和尚嗎?不如此又怎麼辦?離開渭州時帶的些銀兩已所剩無幾,用完了真要討飯不曾?有個落腳的地方,總比進監獄好吧……
想到這裏,長歎一聲:“不上五台山,灑家又到哪裏去投奔人……罷了罷了,不如就走這條路。做和尚就做和尚,灑家聽憑趙員外做主。”
情況緊急,容不得多做考慮,趙員外給他準備了到寺廟的一應禮品,打點好他的行李,黎明動身,已經備好了兩台轎子,趙員外進了一輛,叫魯達上另外一輛轎子。
魯達懵了:“怎麼讓灑家坐轎子?沒有馬麼?”
“到處都是緝拿你的榜文,模樣都寫得清清楚楚的,哪能騎馬?”
“灑家一輩子從來沒坐過轎子,粗壯漢子被人抬著,成何體統?”魯達咕嚕著,無奈地進了轎子。四個大漢抬著他上山,累得彎腰駝背,他也被顛簸得昏昏沉沉,比上戰場大戰三百回合還傷元氣。
好不容易轎子停下來,下轎踉蹌了一下才站穩了,四顧一看,風景不賴:層層寶殿依著山勢步步高升,直至山頂。都是飛簷翹角的歇山式屋頂,琉璃瓦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如給寺廟鍍上了金子。遠處塔影綽綽,山上鬆柏參天,四周碑碣林立,山風送來陣陣鳥語花香,這僧天佛地的景色真是宜人呀。
魯達登上台階,朝山門走去。趙員外把他叫住了,說不能自闖。難道這裏是中軍帳,還需等傳叫嗎?所幸不久有人來了——山門裏走出兩個和尚,自稱是都寺、監寺,讓他們在山門外的亭子裏稍坐片刻,再讓一個跟隨的小和尚去通報長老。
這麼多繁文禮節,魯達有些不耐煩了。等了半晌,終於出來了一個年長的僧人,後麵跟著一行人,大約是什麼首座、侍者的四五個走來,員外站起,迎上去見麵合十寒暄,說是有事相求,長老便邀請他們進去喝茶,於是相跟著走進寺廟。
一路走去,見這寺廟規模真不小:三座山門、七重院落、殿堂樓閣次第排開,佛堂、天王殿、四麵佛殿、大雄寶殿、圓覺殿、地藏殿……一直走到側麵一間客堂,長老讓員外在客席上坐了,然後首座,維那,侍者,監寺,知客,書記,依次排立東西兩側,一個個莊嚴肅穆,如同元帥升帳。魯達跟著在對麵的一張椅子坐下。
跟在長老身邊的維那清秀斯文,本來就是寺院中的綱領職事,掌理著眾僧的進退威儀,太熟悉佛門的規矩了,一看這來人五大三粗長著一副怪模樣,本來就心生厭惡,再見他如此不懂規矩,狠狠瞪了他一眼。
灑家新來乍到,沒惹你沒撩你,憑什麼吹胡子瞪眼的?不在佛門,灑家早揮去老拳了。魯達磨過頭去,又撞見趙員外的眼色。見他渾然不覺,員外隻有起來叫過一邊:“提轄,您到這裏是出家來的,怎麼能坐在長老對麵的禪椅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