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智深一問楊誌的經曆,才知道他來曆不凡:原來,楊誌是楊家將門之後,武侯楊令公的孫子,通過武舉,做到了殿司製使官。
因為皇帝要蓋萬壽山,派了十個刺史去太湖運“花石綱”赴京交納。九個刺史都運到了,隻有他押運的花石綱在黃河裏翻了船,不能交差。逃到外地避難,好不容易收了一擔錢財,到梁山又被王倫搶去。幸虧聽說他是楊製使,留在山上住了幾日,還了行李。
楊誌趕到京城,用那些金銀財寶到樞密院上下打點,買上告下,再要補殿司府製使職役,誰知道高太尉接納了錢財,卻不恢複他的職務,批複了文書,把楊誌趕出帥府。他流落街頭,用盡盤纏,隻有賣掉祖上留下的寶刀,有了路費才好奔投他去。結果,遇上潑皮牛二,一文不付要搶他的寶刀。楊誌一時怒起,殺了牛二,為當地除了一害,反而成了英雄。
盡管坐牢流放,但是被當朝太師蔡京的女婿梁中書看上。這人是北京大名府的留守師,上馬管軍,下馬管民,最有權勢。看他一身好武藝,留在府中差遣。為了給老丈人送禮物,派楊誌領著十四個軍士送生辰綱到東京。誰知道在黃泥崗上被晁蓋等人智取,無法回見梁中書。
走投無路就要尋死,站在黃泥崗上,正要跳崖之時,猛然醒悟,心想我楊家將世代忠良,都是為國盡孝出力,自己也學得十八般武藝在身,難道就為這事斷要送自己的性命嗎?
於是他下了黃泥崗,在樹林裏睡了一覺,天明走路,進了一家酒店,要了酒,要了肉,要了飯,沒有付錢,吃飽喝足提刀就走。那酒店的主人和莊客拿著棍棒追將出來,他一人戰眾人,那邊人多也沒占半點便宜。最後出來一條漢子,高聲叫道:“你們都不要動手,那個提樸刀的漢子,能否通個姓名?”
楊誌拍著胸口說:“灑家是青麵獸楊誌。”
漢子問:“莫不是東京殿司製使官?”
楊誌承認了,那漢子扔了棍棒就跪拜說:“小人有眼不識泰山。”楊誌問他是誰,他說他是八十萬禁軍教頭林衝的徒弟曹正。
楊誌問他:“你師傅是八十萬禁軍教頭,你怎麼做了一個殺豬匠?”
曹正說:“曹正祖祖輩輩都是屠夫,有庖丁解牛的技藝。跟著林衝學了手藝,但是不願意受軍隊的約束,一個財主給五千貫錢,要我為他到山東做生意,虧本沒辦法回去了,就在這裏農家招上門做了女婿。剛才和你打架的就是我的渾家和小舅子,見你不但武藝高強,而且和我的師傅林教頭手段相似,當然抵擋不住啊,因此追過來問情由。”
楊誌這才放心停下步子,問:“知道你師傅的近況嗎?”
曹正鬱鬱難平:“小人聽說,他受了高太尉的迫害,發配到滄州去了,正說得閑時候,趕去看看他……”
楊誌擺擺手:“別去了,你師傅可就慘了,高家要對他趕盡殺絕,追到滄州草料場,放火燒了草料,他即使不被燒死,也會因為草料損失而被處死,於是他殺了派去跟蹤的人,上梁山泊落草去了。”
曹正感歎不已:“我師父那樣高的武藝,那樣忠厚的人都走投無路,真是被逼上梁山了。”
“何嚐不是?那高俅真不是東西,真他媽的歹毒啊,害得灑家走到這一步,哪天見麵,非宰了他不可!”
兩人一起罵了朝廷昏官一陣,回到酒店,曹正讓妻子和小舅子都來拜見賠不是。反而讓楊誌不好意思,說實在沒辦法才賴賬的。曹正一家說對不起楊大哥,再重新置辦酒宴招待,問起他為什麼到這裏來,楊誌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曹正留他在這裏多住些時候,以後看有沒有別的出路。
楊誌擔心官府追捕過來,不敢久留,要到梁山泊去找曹正師傅林教頭。曹正問他見過林教頭沒有,他說經過那裏的時候,林衝下來和他交手的。
接著不好意思地說:“當時,梁山大頭目王倫苦苦相留,灑家堅決不肯上山落草,現在成了罪犯,臉上貼了金印,要去奔投他,顯得好沒誌氣,一文錢憋倒英雄漢,做人真是難啊。”
曹正寬慰他說:“楊製使,在下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灑家關西漢子最爽直,你有話但說無妨。”
“其實,梁山未必是個好出去。”
“這是為何?灑家見你師傅也在山上,我們已成朋友,到那裏有個幫襯,有何不好?”
曹正敬他一杯酒這才說:“小人聽江湖上傳說,王倫那廝心眼小,容不得人,我師父奔投他那裏,可能也要受委屈吧。你倒不如就在我們這附近上山。”
楊誌問:“你這裏也有強人?”
曹正告訴他,這裏有座山叫二龍山,山上的寶珠寺有大片房子,那裏的和尚養了頭發下山還俗了。一個叫金眼虎鄧龍的人,聚集了幾百人占山為王,楊製使到那裏就可以安身了。
楊誌點頭稱是。曹正借給他盤纏,留他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動身,直奔二龍山來,還沒上山,就在樹林裏遇見了魯智深。
他如此這般地說完,魯智深嗬嗬笑了:“正好正好,灑家正沒幫手,來個同鄉同伴,但兩個人也勢單力薄,怎麼能破他的關隘,還是沒有主意。”
楊誌說:“那曹正為人不俗,又是林衝徒弟,與他商量商量去。”
魯智深與林衝感情甚好,聽說到他徒弟家,欣然前往。曹正一看魯智深相貌奇特,武藝高強,又是林衝的結拜兄弟,當即下拜:“魯大師是我師傅的恩人,也就是小的恩人。但能效勞,萬死不辭。”
見他懂事,智深喜歡,扶起他,說了想去二龍山的事。曹正一邊熱情款待,一邊告訴說:“那山的確險峻,自古二龍山一條路,如果他們閉了關隘,不用說你們兩位,就是一萬軍馬也上不去,因此隻能智取,不能強求。”
魯智深生氣地拍桌子打板凳:“他娘的那鳥人,當初見他的時候在關外,因為不留灑家,與他對打,那家夥小肚子上被灑家踢了一腳,本要結果他的性命的,被他那裏人多救了上去,關了那鳥關隘,任灑家在外麵如何叫喚,他們紛紛放箭,就是不肯出來,我能把他怎麼辦?”
楊誌說:“如果真有這麼好的地方,我們無論如何要把他奪過來,有什麼辦法能智取?”
“小人有條計策,不知你們兩個願不願意這樣辦。”曹正說,“就是魯大師要受點委屈……”
楊誌笑道:“俺們魯大師打盡天下不平事,官也丟了,安逸也丟了,什麼虧沒吃過?受點委屈算什麼?”
“正是正是,”魯智深連連點頭,“灑家做過之事,從來不後悔,不怕委屈,隻怕事情辦不成。”
“若想辦成,隻有智取。”曹正說著,進屋裏找了一套大號舊衣服,“楊製使,這是家人種田漢的衣服,您穿上。”
智深站起來:“灑家穿什麼?”
曹正打量著他那羅漢一般的身軀,心想:找您能穿的衣服有點難,何況也不需要。於是說:“魯大師不必換衣服,隻是把您的禪杖、戒刀都給我拿了……”
“你要灑家兵器?”他又瞪眼睛了。
“不僅要您兵器,還要用一條繩子捆了師傅……”
楊誌已經明白,智深還在恍惚:“捆灑家幹什麼?”
曹正說:“隻是假捆,繩子留了一個活結,我與小舅子帶幾個莊戶人家,與楊製使一起將您送到山上去。就說這和尚到我們店裏吃酒大醉,不肯付錢,還說要帶人來打二龍山,我們趁他喝醉了,捆綁起來獻給大王……”
“好好好。”魯智深明白了,撫掌大笑。
“那家夥一定會放我們上山,到山寨裏麵,見了鄧龍時,扯開捆師傅的繩子,小人把禪杖遞給師傅,你們兩條好漢一起上,隻要把那家夥殺死,底下的人不敢不依從的。“
魯智深和楊誌齊聲叫好,決定照此辦理。當晚住在曹正家,第二天五更起來,與曹正和他小舅子一起,帶幾個莊稼漢子向二龍山走去。
趕到晌午,總算到了二龍山下,曹正把魯智深用繩子綁了,叫兩個莊戶人家牽著他。楊誌也換了莊稼人的衣服,頭戴破鬥笠,身穿破衣裳,手裏提著大刀,曹正扛著魯智深的禪杖,其餘的人都在後麵緊緊跟著。
到了山下第一道關,柵門緊閉,門裏邊都擺著強弩硬弓,灰、炮石等拋灑物。小嘍羅認得這個和尚,見被綁了來,歡天喜地,一邊讓人開了柵門,一邊問其餘是些什麼人,怎麼捉了這個和尚來的。
曹正上前回答:“小人是這山下的農家,開個小酒店。這胖和尚昨日來,吃了許多酒,酩酊大醉,不肯付錢不說,還說要去梁山泊,叫一千個人馬來打二龍山,發誓要把我們附近的村莊都洗蕩幹淨。因此,小人為了村莊的安全,用酒把他灌醉,用繩子捆了這家夥來獻給大王,以表我們村民的孝順之心,也免得給我們百姓留下後患。“
兩個小頭目興高采烈,趕緊上山報給鄧龍,說打他的胖和尚已經抓來了。鄧龍肚子還在疼痛,聽了大喜,趕緊吩咐:“趕快解上山來,老子要用這家夥的心肝下酒,消除我這肚痛之恨。”
小嘍羅得令,道道關隘打開。一行人進入,邊走邊看,那三座關門一道比一道險要,擺滿了武器。進了第三關,寶珠寺三座殿門層層開了,四周都是木柵欄,圍得緊緊的,寺廟前站著七八個小嘍羅,看見魯智深被綁上山來,一起歡呼:“就是這禿驢傷了大王,今天捉拿了他,慢慢剁碎了給我們開葷!”
魯智深裝著大醉未醒的模樣,閉著雙眼,微微露出兩道縫隙,偷偷打量著四周環境。進了佛堂,寺廟裏的佛像都不知搬到哪裏去了?空蕩蕩的大殿裏,中間放了一把虎皮交椅,眾多小嘍囉拿著棍棒站立兩邊。
曹正楊誌緊緊地跟著魯智深到了台階下。鄧龍被人攙扶出來坐在交椅上,獰笑道:“你這個禿驢,前日踢傷了我的小腹,大約腸子都被你踢斷了,現在還疼著呢。終於你也有被老子抓住的時候——”
“你這個鳥人,別高興太早——今日終要落我手中了!”魯智深看準了是他,圓瞪雙眼,大喝一聲衝過去。他一掙紮,兩個莊戶漢子就勢把繩子活頭一拽,繩子散開了,曹正及時遞過禪杖,智深揮舞起來,雲飛輪動,朝著鄧龍打去。
楊誌甩了鬥笠,舉起樸刀助陣,曹正也掄起棍棒,跟去的人一起發作,奮力向前。
鄧龍見勢頭不對,掙紮起來,正要逃跑,哪來得及?被魯智深一禪杖打去,小腦袋被劈作兩半,連他坐的交椅也被打得粉碎。
曹正對其餘嘍囉大叫:“你們趕快都來投降,若不然,全都處死。”
寺廟前後的幾百嘍囉嚇得目瞪口呆,一起跪地求饒,情願歸順。大家打掃戰場,把鄧龍和幾個死去嘍囉的屍體抬到後山燒化了,一邊清點山上財務,整頓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