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智深做了大王,楊誌做了二頭目,大夥置酒、設宴慶賀,再送曹正下山回家。
不久,二龍山又迎來了第三個大王。
那天,一個行者叫關,說是奔投魯智深的。嘍囉傳信上山,魯智深奇怪,自己不認識什麼行者呀,想起自己混上山的經曆,擔心有詐,就要下山來看個究竟。楊誌要與他一起看看,是否哪位江湖故人,兩人一起來到頭道關口。
欄柵外,站著一個武士,凜凜的身軀,堂堂的相貌,一雙眼睛精光四射,兩條劍眉如黑漆刷成,胸脯橫闊,筋強腰直,長發披灑下來,頭頂用一道銀箍壓住,真是一副好漢模樣。
他一見山上下來的人,就問:“前麵的哥哥,可是花和尚魯智深?”
“嗬嗬,正是正是,你如何認得灑家?”智深邊走邊搭話。
“要吸取教訓,別是個騙關之人?”楊誌在後麵低語,然後聲問,“你是何人?來此做什麼?”
來人見他們不開門,還有人鐵青著臉盤問,不高興了:“我自找魯大哥,管你什麼事?”
智深把楊誌推到一邊:“請問阿哥是何人?”
“俺是武鬆。”
“莫非,是景陽岡打虎英雄?”
“老虎是打死了一隻,英雄可不敢當。”
楊誌見兩人寒暄,還是盤問:“你不是被陽穀縣令任命為都頭嗎?難道來追捕我們二龍山的好漢。”
“豈有此理!若要抓捕你們,也犯不著讓陽穀縣都頭出麵。”武鬆見這人始終鐵青著臉,以為他不滿,也沒好氣了,“俺自奔投魯大哥,管你何事?”
見來人比自己年輕,聽那話語軒昂,自己與智深合起來,傲氣也沒他大,因此發作:“灑家這裏,小廟容不下大菩薩,你若有本事,到這裏來幹什麼?”
“聽張青與孫二娘說,魯大哥在此落草,敬仰他是個英雄,所以才趕來投靠,想不到關了柵門,讓人再三盤問,想把武鬆拒之門外嗎?”武鬆氣了,拔出戒刀去砍欄柵。
“呃呃呃,兄弟別莽撞。”魯智深已經走到門前了,親自拉了開關,“你怎麼比灑家還性急呀,大老遠地來了,不是與二龍山二大王來吵架的吧?”
“他是二大王?”武鬆轉身要走,“鐵青著一副麵孔,明顯不歡迎俺來,走就是。”
智深已經開了大門,一把拉住他,如鐵鉗一樣有力,一拽就將他拉進去了:“他呀,是青麵獸楊誌,天生那副模樣。”
“哥哥是楊製使?”武鬆頓時開顏,“哎呀,俺有眼不識泰山呀。”
“早聞武鬆大名,失敬失敬。”楊誌道歉,趁武鬆彎腰致禮,待他抬頭時,裝著不小心手一揮,撩起他的頭發,看見了金印。
武鬆看穿他的詭計,幹脆把側麵頭發撩開:“在下是個犯罪之身,所以才要上山而來。”
楊誌這才放心,將頭一側:“在下也是留有金印之人,我們彼此彼此。”
“嗬嗬,楊老弟擔心,是因為我們占山為王時,實行了騙術,他擔心有人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智深解釋了,趕緊拉武鬆上山,“快快快,喝酒去,今日迎來兄弟,一定要痛痛快快喝一頓,見識你十八碗酒後還能打老虎的本事。”
武鬆高興了:“哪有魯大師本事強,喝了一桶酒,大鬧五台山。”
“兩個都厲害,上山去比試比試。”楊誌也高興起來。
進了寨子,兩個首領大擺筵席,武鬆這才將自己來龍去脈一一道來。
原來,他也是個好酒之人,在清河縣老家時,整天習武,本事高強。一天喝醉了酒,與當地土豪爭執,一拳打昏了對方,以為鬧下人命案,逃到滄州小梁王柴進家躲避。後來聽說對方沒死,就要回去找哥哥。途中在一家酒肆,連喝十八碗酒後撞上景陽岡,大醉之中,三拳打死一隻吊睛白額大老虎,被陽穀縣令任命為都頭。這才發現,哥哥因在鄉間被人欺負,遷移到陽穀縣賣炊餅。
武大郎是個懦弱老實的侏儒,妻子潘金蓮美貌如花,被當地富戶西門慶勾引,奸情敗露後,兩人毒死了武大郎。他因給哥哥報仇,殺了奸夫淫婦西門慶與潘金蓮,被發配充軍。流放孟州,受到施恩的照顧,武鬆醉打蔣門神,幫助施恩奪回“快活林”酒店。因此遭到蔣門神勾結官府以及張團練的暗算,被迫大開殺戒,血濺鴛鴦樓。在逃亡過程中,得張青、孫二娘夫婦幫助,假扮成帶發修行的“行者”,夜走蜈蚣嶺,殺死惡道飛天蜈蚣王道人,這才投奔二龍山而來。
武鬆說得興奮,兩人聽得解氣,魯智深說:“既然十字坡的好漢要你來二龍山,為何他們不來?”
“是啊,做人肉包子簡直是傷天害理之事,還不如俺們殺富濟貧哩。”武鬆也說有道理。
楊誌說:“原來十字坡張青與孫二娘引薦來的,曹正也是一條好漢,可叫來入夥。”
“嗬嗬,對對對,人少好吃飯,人多好占山。把他們一起叫來。”魯智深與兩人商議,各人分工:他去十字坡找菜園子張青與他的妻子——母夜叉孫二娘。楊誌去找操刀鬼曹正,武鬆去找金眼彪施恩。
三人點點頭行動,很快來了四位入夥:七條好漢霸占了二龍山,地主惡霸,貪官汙吏聞風喪膽。
七人聚會這天,二龍山上寶珠寺格外熱鬧,彩燈高照,原來空蕩蕩的大廳,當中供奉起了彌勒佛的塑像,眾人都說像魯智深不能生氣,隻要笑起來,那副尊容就像彌勒佛,他樂嗬嗬地應承了。現在他就是二龍山上的大頭目,過著從來沒有這麼自在逍遙的生活。
當軍官的時候有酒喝沒自由;在寺廟的時候有清閑沒酒喝;到了相國寺菜園有酒喝,有肉吃,但隻有林衝一個朋友;現在到了二龍山上,三條好漢都曾經當過軍官,都是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的好漢,後來的也是兄弟姐妹。
七把交椅排列如北鬥七星,魯智深和武鬆興起,在彌勒佛前拚酒。一張大桌子上麵擺放了兩大桶酒,一大摞碗,兩人都要爭當喝酒英雄,過去別人誇,今日他們自己誇。
武鬆說:“俺在景陽崗,一口氣喝了十八碗酒,依然打死一隻老虎。”
魯智深說:“灑家在五台山,一口氣喝了一桶酒,還大鬧了五台山。”
武鬆說:“誰知道,你那個桶是大桶還是小桶?”
魯智深說:“誰知道,你那個碗是大碗還是小碗?”
武鬆說:“孫二娘作證,俺在她家店裏,酒裏加了麻醉藥,俺也沒醉倒過。”
“你小子有防備,當然逃過一劫……”孫二娘有些尷尬,“還是大王忠厚,喝了半桶,差點解藥都失效。”
魯智深說:“好漢不提當年勇,今天重新來比過!”
“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眾人鼓噪,“你們拚一下!”
“比就比!”兩人異口同聲地說。
於是,孫二娘在桌上一口氣擺下四十隻大碗,令嘍囉們全部裝滿了酒,比賽誰喝得多,喝得快,而且一滴不糟蹋,楊誌做裁判。
兩人剛剛端起碗,在前山值日的曹正就來報告,說桃花山兩個小嘍羅送信來了,請大王看信。聽說是桃花山派人來,魯智深不理不睬,報信的話剛說完,他已經一口氣喝下三大碗。
楊誌問道:“別人給你寫信派人來問候,怎麼既不接待也不看信?”
魯智深嘻嘻一笑:“別的地方灑家還關注,桃花山,說來慚愧。”
武鬆還沒有開始端碗,見他喝下三碗,奪下他手中的第四碗酒:“桃花山這麼豔麗的名字,大哥一定有什麼風流韻事,說來我們下酒。”
魯智深嗬嗬大笑:“要說風流還真風流,灑家在新娘床上坐半宿。”
其他人大驚:“還有這等事麼?快說說給我們聽聽。”
說起往事,魯智深比賽的興趣索然,扯條凳子坐下,邊喝酒邊說:“這件事,還是桃花山引起來的。那日灑家離開五台山到桃花村投宿,遇見劉老太公正在煩惱,說桃花山上的二頭目要強娶他的女兒,當晚就來入贅。灑家借口從中斡旋,叫他們送新娘到別處去,灑家就在新房的床上坐著,等強人進洞房娶親。來人就是那桃花山的二寨主周通,黑暗中不知情,摸到床上來,被灑家痛打一頓。”
武鬆也端起碗自己喝自己的:“弄了半天,隻上了新娘的床,連新娘的模樣都沒見著,那桃花山的寨主能饒了你嗎?”
“饒灑家?是灑家饒了他們!”魯智深洋洋得意地說,“王進你們聽過說嗎?”
張青夫妻聽說過:“那可是禁軍教頭的班首。”
“他有個徒弟叫九紋龍史進,史進的前任師傅叫李忠。灑家在渭州請他喝過酒。就因為受牽連這才上山落草的。知道是灑家幹的事,還請上山喝酒。那周通也是個開通之人,放棄了這段姻緣,再三要求灑家到他們山上做主。灑家一門心思到東京,又見他們吝嗇,還偷了他們滿桌子的金銀酒器跑了,你們說這不是結下梁子了嗎?”
眾人都笑倒了:“想不到我們大王還當過賊。”
武鬆笑道:“今天他們大概就是來討債的吧。”
魯智深笑了:“他們幾個山大王一起開來,灑家也不含糊,何況隻來兩個小嘍羅。”
楊誌說:“先放他們上山,問問到底來幹什麼的,不過要把他們眼睛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