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領著五路頭領、七千人馬直奔華州。少華山容納不下,大部隊隻有在山下安營紮寨。武鬆引著三個頭目下山拜請宋江等,到山上坐下,告訴他們,魯智深與史進被打入死牢,賀太守已經上報朝廷,隻待秋後問斬。
大家一起商量如何營救。朱武說,華州城池堅固,壕溝深闊,易守難攻,隻有裏應外合才能得手。宋江心急,立即要去探視城池。吳用說白天他們防範一定嚴密,還是等晚上吧。
當天晚上初更時分,宋江帶著吳用、林衝、花榮等騎馬趕到樂華州城外。二月中旬,晚空沒有遮攔,皎潔的月光掛在天上,把城裏照得清清楚楚,一眼望去,城池高闊,溝壕深深,城池的西北隱隱約約有山峰屹立。
宋江歎了一口氣,說:“看來,我們再帶七千人也很難攻得上去……”
林衝更著急:“魯大師從來沒被人關押過,他可受苦了。”
沒辦法,隻有回營,大家正在借酒消愁,就聽到差役來報:朝廷派了一個大臣,帶著禦賜的金鈴吊掛,從黃河進入渭河,來西嶽寺廟進香。
吳用聽了心中一動,西嶽華山,不就在城池的西北嗎?於是告訴宋江,這是一個好機會,魯智深等有救了,如此這般把計謀告訴了他。宋江大喜,於是照辦。
他們攔截了東京來的太尉,借穿了一行人的衣服,讓一個俊俏的小嘍囉假扮太尉,宋江,吳用扮作客帳司;楊雄、石秀等扮作虞候;林衝、花榮、徐寧、朱仝扮作四個衛兵,其餘小嘍羅都是紫衫銀帶,各自拿著旌節、旗幡、儀杖、法物,擎抬了禦香、祭禮、金鈴吊掛等等,一起往西嶽廟裏去。
戴宗先去報知雲台主及廟裏職事等人,僧人一起出動,迎接上岸,拜見了“太尉”。
吳用以侍衛的口吻說:“我們奉了聖旨,捧著玉香和金鍾吊掛為聖地上香,為什麼本地官員如此輕慢,沒來迎接上香的官員?“
寺廟住持火速報知賀太守。這家夥狡猾,先派了一個推官來打探,一看宋江等人取出的金鈴吊掛何等奢華!七寶珍珠嵌造,中間點著碗紅紗燈籠,正是聖帝殿上正中掛的寶物,又接到中書省許多公文,不能不信。
推官和眾多做公的見了一應物件文憑,趕緊回華州府裏報賀太守,商議揀日祭祀之事。賀太守信以為真,還敢耽誤嗎?立即帶了三百人來拜見。還沒近前,就聽到嗬斥:“朝廷貴人在此,閑雜人員怎能隨便入內?”
賀太守隻能單獨覲見。到了官廳,朝著假扮太尉的小嘍羅跪拜。
宋江此時大喝一聲:“太守,你可知罪?”
太守說:“不曾接到報告,有失遠迎。”
吳用大喝一聲:“拉下!”
花容等人在外麵,早把賀太守帶來的三百多人一起拿下。太守這才知道,中了吳用之計,原來是宋江等人假冒宿太尉一行,騙了自己前來西嶽廟拜會時捉拿,當然是為打破華州,救出史進與魯智深啊。那花和尚的話真應驗了,抓了他,宋江怎罷甘休?都是自己貪財好色,為那個玉嬌枝,即使貌若天仙,拿命去換也不值得啊,結果沒弄到手,還白白送了自己性命……
姓賀的後悔已遲,林衝丈八蛇矛刺來,對穿他胸膛,流出的都是黑血。
花榮在廟裏召集人馬打進城裏,劫了府庫的糧食,林衝在府內四處尋找史進和魯智深的下落。可是死牢隻有太守和幾個親信得知,早被殺了,其餘人問不出所以然。
林衝挨著房間搜索,毫無頭緒之時,穿過一條走廊,迎頭遇見身穿便服的兩個漢子,以為是賀太守的手下逃跑,就要上前捉拿。
年輕點的漢子叫了一聲:“林教頭,久違了——”
“誰叫我?”林衝見了,大吃一驚,“您不是王進嗎?為何到這裏來了?”
年長的說:“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救人要緊。”
兩人不再說話,跟著老人左拐右彎,來到一間密室,進去沒人。老者走到屋拐,揭開地道口的蓋板,大叫著:“就在這裏!”
一個黑洞洞的口子呈現出來,盡管蓋板揭去,也隻有朦朧的光投進,看見裏麵蜷縮著兩個人,魯智深正在打呼嚕,另一個後生皮開肉綻,也昏睡過去。林衝與王進跳下去,叫醒兩人,砸了他們的枷鎖,托舉著他們出來。
“好亮啊,”魯智深甩甩胳膊,深呼吸一下,笑道:“老弟,灑家對那贓官說得不錯,你們會來救俺們的,謝了啊。”
“你要謝這兩位義士。”林衝指指身邊人。
魯智深眨眨眼,看清了年輕點的:“這不是王教頭麼,怎麼到這裏來了?”
“魯達,其實我也不熟悉華州,是這位王義老人熟悉這裏,帶我來的。”王進指指王義。
史進揉揉眼睛,才看清眼前的老人是王義,他怎麼樣子全變了,顯得隻有四十來歲的模樣。
王義看他不認識自己了,撩起衣服下擺,擦去臉上淡淡的色彩,又恢複了蒼老清臒的模樣。他苦笑著:“繪畫之人,給自己化妝不容易麼。”
史進作揖答謝:“多虧泰山來搭救,否則小子命沒有了。”
“不是王將軍,我也出不了渭州城,更不能來救你。”王義說,“要謝,謝你師傅吧。”
他轉身一看是王進,立即拜倒:“師傅啊,徒弟找您找得好苦啊。想不到在這個地方見麵。”
“你到哪裏找我去?而今師傅不叫王進,到了延安府,就改名換姓叫章推了。”王進拉起他,“史進啊,快來拜見林教頭。”
見後生致禮,林衝一頭霧水:“你們,這是什麼關係?”
魯智深一本全知,說:“灑家明白,這就是灑家要找的九紋龍史進,王進是他的師傅,老人王義是他的嶽父。就不知道他們兩人怎麼能一起來救俺們的。”
王義簡單地說了一下:“老漢到渭州正巧遇見王教頭,他偷偷帶我出城,趕到這裏,趁你們打開城門才能進來。老漢曾在華州府畫過壁畫,熟悉地形。充軍前,與史進關在這死牢中,才能帶王將軍來。”
幾人一同出來,見了宋江等首領,林衝一一介紹,特別強調:“多虧王進師兄進來找到他們。”
王進讓出身後的老人:“不不不,都是畫師王義指引,否則怎麼找得到死牢?”
“八十萬禁軍總教頭啊?久仰久仰。”宋江更對王進感興趣,“原來王教頭與林教頭都是舊相識,且一同上山團聚吧。”
王進一拱手說:“不行,我是偷跑出來救徒弟史進的,現在必須盡快趕回,就此別過。”
“王進,你私自出城,營救強人,已經犯了大忌,還回得去麼?”魯智深攔住他,“你也不能不吃飯啊,灑家可是餓了肚子才吃過敗仗的。”
王進說:“有點幹糧帶著就行,回不去也要回去,有緣以後再相聚。”
魯智深一邊嚷嚷著肚子餓了,要喝酒了,一邊拉著王進,說不喝酒不讓走,要與他一起找飯店。
林衝問他身體是否有妨礙,他將胸脯拍得山響:“灑家一提宋公明,那鳥太守不敢動灑家一根指頭。隻是饞酒、想吃肉,灑家為梁山大王打出旗號,也要犒勞一下吧。”
宋江笑道:“魯大師有功,也要答謝王教頭與王畫師,喝酒是應該的。但是,我們殺進來,雖然紀律嚴明,城裏依然很亂,飯店都關門了。你們就在府衙內,讓廚子給你們燒幾個菜吧。此太守驕奢淫逸,一定有好吃的。”
魯智深叫林衝一起去,林衝說還有公務,一起上山再喝酒。他便拉著王進去找廚房,王義知道,關在死牢的人一天隻有兩個饅頭,史進早餓壞了,想叫他吃點好的,但宋江已經讓人送他去療傷,自己不便與兩個軍官一起用餐,就說要陪史進,也走了。
兩人坐在太守的大堂上,酒菜不一會就上來了。魯智深趕走下人,給王進斟上滿滿一大碗酒,自己倒了一大碗酒,先喝了一碗,又吃了幾大塊肥肉,這才將自己滿肚子的疑問一一提出。
“兄弟,你調防到渭州了嗎?”
“哪裏,是小種經略相公過生日,我們……夫妻倆去祝壽的……”
原來,快要進城的時候,他與種秀英騎馬賽跑,將隨從甩在身後。種秀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趕上來,嬌嗔地喊了一聲:“王進哥哥,你也不等等我……”
王進見路邊有兩個差役押送個犯人往城裏趕,並馬過去,責怪妻子:“秀英,你又叫我王進了,不是說過多次,叫我章推嗎?”
“你怕啥?這是我哥哥的地盤。”秀英說,“本小姐就喜歡叫你王進,章推是誰?幹我們什麼事?”
那個被解押的犯人立即回身跪倒,高呼一聲:“王進將軍,小人有書信要帶給您。”
王進奇怪,就要下馬,被妻子拉住了:“堂堂將軍,怎麼聽信於一個發配的罪犯?別跌你的身份!”
兩個差人聽說穿便服的是個將軍,上前施禮,見他一抬下巴,立即稟報:“小的們是從華州來的,這個犯人是個畫師,勾結強盜,冒犯太守,因此發配到渭州來……”
馬前跪著的老人朝種秀英看了下,王進看出了蹊蹺,知道他有話不敢說。於是朝他擠擠眼睛,說:“我們不認識,也不想知道你有何事。走你的!”說完打馬進城了。
差官帶著王義到州衙下了公文,大尹收了王義,帖下判送牢城營內來。
王進與種秀英一起趕到種府,見了她哥哥,當晚喝酒裝醉,等種秀英熟睡之後,趕到牢營,打昏看守,找到王義,問他是何人。
王義說,他是史進的嶽父,說著掏出來一片血書,原來是半片內衣書寫而成的。王進問史進在哪裏,王義告訴他與魯智深一起關在死牢。
知道徒弟命在旦夕,王進不管不顧,帶王義越獄出來,兩人騎馬連夜往華州趕。
一路上王義都在擔心:“將軍,你是邊關重將,怎能為史進丟掉前程?”
王進說:“個人前程事小,徒弟性命事大,我不能見死不救。”
就這樣他們趕到華州,正逢宋江率部下打進城裏,遇見林衝,找到死牢,救了他們……
聽到這裏,魯智深放下酒碗,彎腰作揖:“老弟真義氣,愚兄要深深謝你了。第一拜,為灑家自己;第二拜,為兄弟史進,王將軍將自己前途都拋棄來救俺們,真是大仁大義啊。”
魯達上山為寇後,反而有幾分文雅了,王進感歎:“別誇我了,師兄你一生都為他人疲於奔命、俠義千秋,在下隻是以你為榜樣而已。”
想問的問題始終不便開口,他隻是問:“令堂可好?”
王義長歎一口氣:“別提了,想是從京都趕往延安府長途跋涉,一路風寒,母親積勞成疾。我到邊關後,她又思兒心切,生病拖了幾月,早歸西了。”
“老種經略相公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