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道世之介》：我們這樣描繪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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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崎路
在談今年日本旬報年度十佳的種子選手《橫道世之介》之前，可以先看一點浮世繪。
“看日本浮世繪的人，應該是像個哲學家、聰明人似的，去丈量地球與月亮的距離嗎？不；應該學習俾斯麥的政略嗎？不。你隻該學會描繪草，然後是所有植物，然後是所有風景、所有動物、最後是人物形象。你就做著這一切，度過一生。要做這一切，一生還太短。你應當像畫中人一樣，生活在自然裏，像花朵一樣。”
梵高如此表達過他對日本浮世繪的認知，他到死都沒有去成日本，但在法國南部小鎮阿爾勒作畫時，他也曾這樣寫信叫高更來：“我永遠不會忘記初到阿爾勒之日的情感，對我來說這裏就是日本……浮世繪的筆觸如此之快，快到像光。這就是日本的風貌：他們的神經更纖細，情感更直接……”
日本浮世繪令莫奈、梵高等一批歐洲畫家癡迷，引得他們紛紛研究浮世繪的技法，效仿作畫。但是反觀他們臨摹出來的作品，技法成功掌握，也融入了自身風格創作出極富新意的作品，但整體來看多少有些四不像的意味。或者說，這些臨摹的畫作更讓人清晰的認識到，日本繪畫本身的氣質是多麼的獨道而珍貴。
日本繪畫可以很直接的給人帶來一份沉靜的心態，其筆觸和色彩透露出的細膩優雅的和親近自然的韻味，幾乎可以延展至所有的日本藝術作品當中，而成為一種藝術通感，從川端康成的《雪國》到黑澤明的《夢》，這種美妙的體驗迷倒了全世界。
或許正是日本人骨子裏這種恬淡靜雅的氣質，使得他們情感的表露趨向兩種極端。日本在擁有最雅致幽美的藝術的同時，也出現了最為瘋狂扭曲、歇斯底裏的作品。後者對最簡單的生活都顯示出無底深淵般的絕望，而前者即使談到生死，也是不溫不火，輕盈柔美但卻意味深長。
《橫道世之介》屬於後者，透明如水滴般的男主人公橫道世之介在160分鍾洋洋灑灑的生活片段裏，串聯起了幾個命運走向完全不同的人心中關於過去最美好的回憶。他們在寬廣而冰冷的世界裏沒有了任何交集，但卻永遠共享著傻傻的世之介帶給自己的快樂與溫暖。片中，男主人公的死出現在兩個地方，一個是東京斑斕夜空裏的電台廣播聲中，一個是片尾寫給女主人公的信裏世之介的母親平靜的旁白聲中。導演給觀眾提供的視點，讓他們可以一直靜靜觀察著一切有趣的事情發生、消散，並在別人的記憶中重新被喚醒、碰撞。
全片安靜的氛圍、溫婉的節奏，以及無數有趣但不喧鬧的玩笑，成功的將一段青春年華最唯美的部分展現出來。導演對情緒的克製，使人很容易對故事產生共鳴和認同，片子的性情就如同主人公世之介的性格，普通得就像出現在身邊的人或事。
相比起國內諸多回憶青春題材影片的用力過猛，和肆無忌憚的個人情感洶湧的投射，《橫道世之介》的廣獲讚譽，再次顯示出沉穩冷靜的風格在這個浮躁的時代是多麼的可貴。如若縱向比較老前輩們的作品，諸如北野武《壞孩子的天空》中的躁動反叛情緒、大島渚《青春殘酷物語》中無處宣泄的性壓抑，《橫道世之介》恰恰又繞開了這些激烈的衝突和沉重的話題。
人人都有一個不平靜的青春，而當那些年輕的熱血和多餘的荷爾蒙逐漸消退，無盡的生活壓力和比青春殘酷多倍的現實痛楚，像急速生長的苔蘚般侵占了生活的每個角落的時候，青春留給自己的，就僅剩一些可以慰藉疲憊身心的溫暖回憶了。《橫道世之介》就是這樣一本溫暖人心的紀念冊，主人公世之介身上的每一個可愛之處，對於故事中其他人來說是心底珍貴的回憶，對於壓力之下日本社會的中產階級來說更是奢侈的心靈給養。
《橫道世之介》的故事簡單而平凡，幾乎是可以無限複製的，但當你試著去複製這樣的故事甚至踏著這樣的節奏去把他移植到另外一個文化語境中去的時候，你會發現很難獲得原片的那份雅致，猶如梵高臨摹的浮世繪，水準上乘，但不是一個有靈魂的作品。那種難以捉摸的迷人，或許正是日本文化獨有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