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館機製不好,沒有錢,死氣沉沉。大家都盼著能做點大事,而周德東就要給他們帶來轉機了。他們想象周德東有這個能力。
張弓鍵有點醉了。連兩個女孩子都喝了酒。
周德東說:“對了,張館長,讓你的司機開車跟我幾天可不可以?我的車沒開回來,特別不方便。”張弓鍵:“沒問題,就是車不太好。”周德東:“就是個交通工具而已,我自己那輛也不是啥豪華車。”文人在一起喝酒,免不了要唱歌助興。張弓鍵甚至搞來了一架同樣醉醺醺的手風琴,他和它為大家伴奏。大家就唱:“三呀呀呀更,月牙掛高空。梁山泊呀呀呀,想念那祝九紅。。。。。。”有高有低,有粗有細,有快有慢。
出了“空中樓”的門,周德東說:“張館長,算了,我不借你們的車了。”張弓鍵詫異地問:“咋地了?”他說:“司機跟我到絕倫帝,我更不方便。”張弓鍵:“你自己不是會開車嗎?你自己開唄!”周德東有點猶豫:“咱家這疙瘩的路實在太糟糕,我怕不適應。。。。。。好吧,我明天早上來取吧。”張弓鍵回到家,酒醒了,他忽然想起金寶的那句話:“那期雜誌的封三還有一個您的漫畫,我現在覺得一點都不像。”他覺得有點唐突:就這樣把車借給這個陌生人了?
他想核實一下。
次日一早,他打了很多電話,終於查到了周德東北京辦公室的電話。他在北京編辦《773恐怖係列叢書》。
在電話裏,他聽見周德東的聲音跟那個人很不一樣,他低沉的聲音從雄偉的天安門腳下傳過來:“你好,哪位?”“我是天安縣文化館的張弓鍵副館長,想跟您核實個事兒——您在北京嗎?”周德東:“是的。”張弓鍵說:“周老師,有人冒充你,幸虧我打了這個電話!”周德東說:“他長的啥樣?”張弓鍵描述了一番。
周德東說:“好像不是我認識的人。”張弓鍵說:“反正我知道他不是您就行了。”談完這件事,張弓鍵在電話裏又和周德東嘮了些別的嗑。
張弓鍵熱情邀請周德東回天安縣來。周德東也表示他最近想回老家呆一段時間。
張弓鍵說:“您回來輔導輔導咱縣的文學愛好者。”周德東:“忙完這段兒,我一定爭取回去一次。大約下月一號。”最後,周德東說:“張館長,冒充我的人肯定是了解我的人,了解我的人基本上也是文人。文人都挺不容易的,如果他僅僅是混頓飯,騙個路費什麼的,把他揭穿了,警告警告他就拉倒吧。你看呢?”“他想騙車!”“噢,那就得報案了。”放下電話,張弓鍵報了案。
騙子沒有說他住在哪個賓館。警察就在文化館周圍布控,等騙子落網。騙子可能嗅出了危險的氣息,他一直沒有出現。
這個對周德東了如指掌的人神秘地消失了。
第二個月一號,周德東準時回來了。那天萬裏無雲,天藍得不像真的。
周德東進了天安縣文化館第一件事就是出示身份證。
張弓鍵說:“您這是幹啥?”周德東認真地說:“這是規矩。我每次到沒到過的地方都是這樣做的。”那個叫金寶的女孩子高興地說:“這才是那個漫畫上的周德東!”騙子滿麵紅光,而他們看到的真周德東臉很白,甚至讓人覺得那是短命的征兆。那當然是他常年伏案貪黑寫作的結果。
那次,周德東為天安縣各鄉鎮的文學青年講了三天課,沒收任何報酬。
其實,他並沒給大家講寫作技巧之類,他僅僅是向大家灌輸一種精神,一種打不倒壓不垮擊不敗的精神。他講起他的經曆。講他如何一路打拚,從村到鎮,從鎮到縣,從縣到市,從市到省,從省到京。講他當記者的時候因披露真相被追殺,講他在戈壁草原放羊的時候差點被沙塵暴吞沒。講他生過多少次,死過多少回。。。。。。
有很多文學青年都聽哭了。
學習結束後,周德東向一百多學員每人送了本他寫的恐怖故事。憑大家的經驗,這是作家賣書的好機會,可他們錯了,周德東沒收一分錢,都是贈送的。
而周德東住的是縣城最好的賓館,吃住都是自費。張弓鍵曾提出要用文化館那點有限的經費給他報銷,他死活不同意。
這期間,天安縣主管文化的副縣長派秘書三請周德東吃飯,均遭拒絕。
第四天,周德東離開了天安縣,他說他要回絕倫帝看他媽,然後就得回北京,他還有一攤子工作。。。。。。
這個周德東要多好有多好:有才,沒架子,視錢財如糞土,不媚權勢,還好像很孝順。。。。。。
——這是一個最恐怖的事件。
你會問為啥。
我告訴你——因為這個臉很白的周德東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