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吃飯睡覺,張小博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看書學習上。他購買的各種書籍整整齊齊排列在桌子上。有一天,媽媽把他的書進行了整理,對他說:“一些沒用的書就賣破爛。”張小博說:“怎麼沒用?這些都是資料,將來都有用。”他不舍得讓媽媽把他的書賣掉,因為他要寫作,作為參考。
他省吃儉用,把過年的壓歲錢和零用錢節約下來,訂閱了《中國中學生報》、《語文報》等報紙。因為他收集的資料多,字寫得好,刻苦好學,文章也寫得好,老師把班上的手抄報、黑板上的練習題都交給張小博。張小博總是盡心盡力,認認真真,把每一個字寫得規整,把每一篇文章改出特色。有時在他訂閱的報紙上看到一篇好文章,就把報紙掛起來,讓同學們共同閱讀、共同提高。
懂事的張小博眼淚是偷偷流的。夜深人靜,他躲在被窩裏,心裏總是翻來覆去地想:為什麼他就和其他小朋友不一樣?別的小朋友都有一個健全的肌體,他卻沒有,這是為什麼?他怎麼也想不明白。他得的究竟是什麼病?他自己雖然有點兒感覺,但是並不完全清楚,親人們越對他關心,越激起他想確切知道自己病因的決心。
張小博的文筆是很有些功力的。有一段時間,他住在二姨媽家,他的房間裏總是堆滿了各種書籍,這讓喜歡整潔幹淨的二姨媽沒少說他。但是,張小博就像一個書蟲子,一頭紮進去就不想出來,非把那些書吃進肚裏不可。每天晚上,他都學習看書到十一二點。二姨媽擔心他的身體吃不消,就對他采取措施,強迫他睡覺,不能這樣嗜書如命。二姨媽卻想不到,這個“書蟲子”不但把那些書吃進肚裏,而且已經消化掉,開始向外投稿了。他把學到的東西,結合他想到看到的事,開始變成各種體裁的文章。
三
2OO4年5月14日,這一天值得張小博慶祝,他的辛勤勞動終於有了收獲。郵遞員給他送來三張彙款單,一張10元,一張50元,還有一張紀念品包裹單。這是張小博第一次用自己的辛勤勞動換來的血汗錢,他高興得幾乎要蹦起來。原來,這是他撰寫的散文《喜歡羽泉》在《少年文學周刊》上刊登,《Talk About Me》在《中國中學生報》上發表,還有中國散文學會主辦的“綠色·人文·科技精美日記大賽”獎。他把喜訊告訴了每一個親人,卻又拒絕任何一個人替他取錢和陪他取錢。他一個人用了兩個小時走完那一段路——到郵政儲蓄所。當他站在郵政儲蓄所高高的櫃台前,用他因為有病才變了聲調的語音取錢時,人們都用一種驚異的目光望著他,不明白這麼一個殘疾孩子怎麼還能寫文章登出來,並掙到稿費。
“小博,你該請客了。”
“我們連你一顆糖都沒吃過呢。”
舅舅、姨夫、姨媽紛紛逗他,看他怎麼辦。
隻見這個小家夥緊緊地攥著那才取回的60塊錢和那個包裹,像怕誰把他手裏的錢搶去,然後走到媽媽跟前,把錢塞給了他的媽媽,這才把包裹打開,讓人們看他獲得的紀念品。
一天,在縣城西韓路中段一間不起眼的糧油店門前,張小博興奮地喊著:“媽媽,媽媽,我獲獎了!”他一隻手舉著通知書,一隻手搭在腿上,兩條腿吃力地向門口移動。店內的爸爸媽媽趕忙放下手裏的活,跑過去接過兒子手裏的通知書:
張小博同學:
你的散文作品《茫然》榮獲“第四屆中國少年作家杯”全國文學作品大賽三等獎,請於10月3日赴北京人民大會堂參加頒獎儀式……
媽媽的眼中閃爍著淚花——這是兒子第13次獲得全國獎項了。張小博自從開筆以後,一發而不可收。初中三年,他共在全國各類學生報刊雜誌上發表散文、隨筆等各種體裁的文章12篇,稿費600多塊錢,榮獲“中國少年作家杯”、“全國中小學生作文大賽”等13個獎項,並被中國作家協會魯迅文學院少年作家班吸收為學員。在此以前,他已經獲得中國教育學會“語文報杯”、“新世紀少年之星”銀獎,除獎杯外,還有500元獎金。從第二屆開始,“少年作家杯”已經是他第三次獲獎。
“我還是不去北京,我上樓寫作業去了。”
爸爸趕快拎起兒子的書包,小博則兩手攀著樓梯扶手,左腿先小心翼翼地邁上第一個台階,兩手使勁帶動整個身體拖動著右腿,待右腿換上來後,左腿再上第二個台階。他的身子是斜靠在欄杆上的,近一米寬的樓梯道幾乎被他占滿。
望著兒子的背影,媽媽的眼淚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就是因為經濟拮據,兒子放棄了好幾次去外地領獎的機會。看起來,這次兒子想去北京,她從兒子的話語裏能聽出來。她多麼希望能滿足小博的願望,去人民大會堂領一次獎,那是兒子做夢都想去的地方呀!順便讓孩子旅遊一下。但是,大兒子考上中醫學院了,需要巨額的學費,她正在準備賣房供大兒子上學。小博上北京得有人照顧,兩個人來回的路費和吃喝要花很多錢,他們這個家庭實在負擔不起,隻能委屈小博了。
張小博的家實在不富裕,也有張小博病的因素在內。
爸爸在1997年下崗了。媽媽也同時下崗了。
爸爸在1991年發現患有周期性全身麻痹,渾身無力,因為病的關係,不敢見血,不敢見一些悲傷的場麵,不能激動,不然就犯病。母親原來搞商業工作,後來調到縣木材公司,和小博的爸爸是同一個單位,因為企業的不景氣,雙雙同時下崗。失去工資來源的家庭再攤上一個病人,說是雪上加霜一點兒也不為過。
四
張小博終於確切地知道了自己患的是什麼病。
2OO4年春天的一天,正是楊柳發芽、萬物複蘇的季節,張小博卻在姨媽家發現了北京伯伯給二姨夫的信。
他也是無意中發現的。他就是想看看住在首都北京的伯伯信裏說的什麼,沒想到卻是說他的事。伯伯的信上很清楚地說明了病因,並說這個病是不治之症!盡管有心理準備,張小博還是感覺到心跳耳熱、頭暈目眩。他終於明白,這些年大家都在瞞哄他。於是,張小博開始遍查各種醫學書籍和有關書籍,要弄清他這個病的原因。他在一本書上查到了這個病的詳細資料:
假性肥大型,屬性連鎖隱性遺傳,男性發病,女性為基因攜帶者(也發病),本病特點為發病早,病情發展迅速,起病年齡最小為1歲,但在3歲以下很少被確診,患兒常在嬰兒期即有運動發育緩慢,如開始坐、走及跑都晚,會走後走路緩慢,易跌倒,爬樓梯困難,隨著病情進展,在5至8歲臨床症狀日益明顯,並逐漸加重……患兒最終因受累肌肉萎縮,不能行走,臥床不起,最後並發營養不良、呼吸道感染或心力衰竭而死亡,一般較少活到18歲以上。
淚水模糊了張小博的眼睛,這個堅強的孩子心理防線有點兒崩潰了。從3歲起,到如今10多個年頭,4000多個日日夜夜,他忍受著疾病的折磨,喝著那些澀苦的湯藥,目的還是盼著病痛有朝一日能夠離他而去,他和同學們一樣健健康康、活蹦亂跳地玩耍呀!他忍受了所有的痛苦,而在堅強和勇敢中找到了快樂;他忍受了所有白眼和嘲弄,而在學習和榮譽中找到了快樂。吝嗇的命運之神呀,難道你連這樣的一點兒快樂也不願意滿足這個年僅14歲的少年嗎?
張小博想到了死,他似乎已經看到閻羅殿裏的黑白無常手執鐵索、邁著陰森而恐怖的腳步向他慢慢逼近,他對他們說,快動手吧,你們這樣折磨我,我生不如死!
但他又不甘心,這個世界多麼精彩,他還有世界上最好的媽媽,他常年雙腳潰爛、血肉模糊,是媽媽為他輕輕搓洗,搽抹藥水。他上廁所常因走不快而撒遺在褲子裏,是媽媽不嫌髒臭給他洗得幹幹淨淨……還有爸爸,為了掙錢養家糊口和給他治病,下崗後想辦法做生意,但還是賠錢的多。一連串的打擊幾乎把爸爸的身體和意誌摧垮,爸爸有時候連一袋麵粉也扛不起來。伯伯、姨夫、姨媽、舅舅、妗子……哪一個不對他關懷備至。還有學校的老師,不嫌他口吃,鼓勵他大膽地朗讀課文。搗蛋調皮的大個子同學在他上樓時總會為他拿著書包,長辮子的女同學也總是替他撿起掉在地上的米尺、橡皮……有一次他上樓梯,女老師張華見他鞋帶鬆了,就喊住他,並彎下腰細心地為他係好。還有許許多多的老師和同學都在關心著他。他想起了張海迪阿姨的話:“輪椅讓我三分矮,我讓人生步步高。”西安有個叫李歡的姐姐也和他是一樣的病,可她們多麼堅強。想到這些,張小博就有些羞愧了,他心裏暗暗叫著:張小博呀張小博,你現在不挺好嘛,社會對你不薄呀,為什麼要怕呢!為什麼要輕生呢!如果這樣,你能對得起生你養你的父母嗎?對得起關心你的同學和老師嗎?縱然是一顆冥冥中的流星,你也要讓生命閃放異彩,給人類和大自然留下瞬間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