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其實，對夏雨這人，馮至並不陌生。此人公安校畢業，任派出所長那年，江淼隨市局領導張挺去遠邊派出所調研時，被夏雨打著點滴上班的精神所感染，於是就為他寫了一篇題目為《打著點滴上班的派出所長》的人物通訊發表於《麗陽日報》星期刊頭版。此文被當時的市領導看見了，就批示全市黨員幹部向他學習。當年，夏雨不但被評為“感動麗陽十大新聞人物”，而且被提升為縣公安局副局長。
馮至空降重慶後，對群眾“利益” 似乎“非常熱心”，他那“點點滴滴，群眾利益；舉手之間，人命關天”的語錄幾乎成了他形象的寫照，一些媒體由此生發開去，直接把馮至描繪成了“包青天”。 為了自己不“圖有虛名”，馮至親自策劃了多場“群眾接訪活動”。也就是在這個“群眾接訪活動”中，他看到了一封檢舉揭發夏雨的“群眾來信”。信中說夏雨庇護其弟，暗箱操作拿建築工程項目、魚肉鄉民等。其弟還用女色腐蝕勾引黨政幹部。他把多名千人踏、萬人踩的風塵女子招於手下進行強化培訓，然後有針對性地進行色情賄賂，其中有一女子還被白書記看中過。
經公安立案偵查，不但證實了群眾所反映的情況，還查到了夏雨為了住上爬，多次行賄從區、市到北京有關部門和有關領導的行為。其中就有汪燦和白厚原。情況報到馮至麵前時，精明懂事的馮至不但立即叫停了偵辦此案，而且還敏感到了夏雨的可利用之處，他連夜跑去向主子彙報，說此人能力超群，很有經濟頭腦，每到一地為官，都有創造性業績，經他之手，先後新建了三座公安局辦公大樓，是非常難得的創新型人才。關於啟用夏雨的問題，其實白厚原早有想法，於是他順水推舟，暗示馮至以“群眾來信”的形式推舉夏雨。然後白書記批轉組織部門調查核實，很快就使夏雨順理成章地坐上了江南區區委書記的寶座。
一天，馮至喊上夏雨，說去他們的開發區看看。
五坪開發區，坐落於江南區南側兩山懷抱之中，它是麗陽市規模最大、功能最齊全、發展最快、效益最好的開發區，也是白厚原調任麗陽市委書記之後的“得意”之作。那裏地勢開闊，交通方便，植被茂密，無論建廠還是地產開發，都是好地方，它不但吸引著企業家的目光，也吊起了馮至的胃口：“這塊地不錯。”馮至學著恩來總理之模樣：左手叉腰，右手往前一指。
夏雨個子低矮，身件肥胖，大腹便便。由於他愛笑，那模樣與笑麵羅漢極其相像。“馮大人真有眼光，這塊地還真不錯。”夏雨一邊奉承，一邊在臉上掛起了那標誌性的憨笑。
“這塊地我要了。”馮至操作不置可否的口吻說。
“這，這這這，這恐怕……”夏雨用顫抖的聲音解釋道，“它早被北京一家實力雄厚的地產公司看上了，並且已經交了一千萬元壓押金。”
“這與我有什麼關係？”馮至看都不看夏雨一眼，“我要把麗陽警局的主要力量擺在這兒。”接著他說五坪開發區是麗陽市新的經濟增長點，也是麗陽市的未來，作為經濟建設的保駕護航者，要未雨綢繆，要有科學發展觀。把警局的主要力量擺在五坪，一是形勢發展之需要，二是對江南區的看重。
“關於這塊地的使用問題，我個人作不了主。這不但有市領導過問，而且過了黨委會。”夏雨的一臉憨態變成了一臉難色。
“你怕我不給錢是不是？告訴你，我老馮什麼都缺，就是不缺錢。你稱二兩棉花紡（訪）一紡（訪），中心區的漢中星級酒店，價值十多個億，我說二百萬就是二百萬，拿過來給了中心區財政。”
“企業老板會同意？”
“這你就是鹹吃蘿卜淡操心了。共產黨在這些企業家腰杆上掛了地雷。他敢亂說亂動？他跑可以，但跑道由我去劃定。這叫規範，又叫法製經濟。”
夏雨聽得糊裏糊塗。他是學法律的，他覺得馮至之做法有悖法製精神，但又不敢表露出來，因為自己的尾巴被別人踏著，自己的命運被別人握著。此時此刻，他耗子鑽風箱——兩頭為難。
“你還是有擔心、有固慮是不是？”馮至仰望著在綿延起伏的遠山上遲疑不前的雲霧說，“我非常了解你這時的心情，但更了解你的魄力。”然後，馮至把刑警總隊長兼打黑組長楊委喊到身邊吩咐道：“你負責調兩個打黑專案到江南區來，抓幾個老板，把財產劃到區財政，先給夏區長吃粒定心丸。”接著馮至又給身後的副局長交待：“明天就把規劃設計局的人喊到現場辦公，限定他們拿出設計圖來。”
夏雨似乎感覺這不是在做買賣，而是在搶劫！搶就搶吧，反正是國家的。國家是塊唐僧肉，連妖精都唾涎欲滴，何況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