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元帝的儒學老師
有人說,漢元帝是中國曆史上一個徹頭徹尾“儒化”了的皇帝,曆史給他的定評是\"柔仁好儒\"。他通過重用儒生、施行儒政,使儒家學說與現實政治的密切關係進入了一個新的曆史階段。這種現象當然不是偶然的。除了社會發展的深層次原因外,也同他本人的性格及從小受到的教育和熏陶有直接關係。
1、太子師傅的沿襲
在中國古代,皇太子是國家的儲君,為了保證他能夠順利承繼大統,專門設立了太子師傅這個官職,進行輔導教育。據說,這種體製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夏、商、周三代時期。《通典·東宮官》說“凡三王教世子必以禮樂……立太傅、少傅以養之,欲其知父子君臣之道也。太傅在前,少傅在後,入則有保,出則有師……師也者,教之以事而諭諸德者也;保者也,慎其身以輔翼之而歸諸道者也。”總之,“太子師、保二傅,殷、周已有。逮於列國,秦亦有之”。
秦國在商鞅變法時,曾黥劓太子師傅公子虔和公孫賈,說明秦早已有太子師傅一職的設置。但秦在統一全國後,由於秦始皇沒有預立太子,秦朝實際上卻少了太子師傅之位。
秦朝不重視對皇太子的教育,結果釀成嚴重後果。胡亥曾以宦官趙高為師,趙高教他“書及獄律令法事”,也就是學習文字和法令。但是,他們這種師生關係是據《史記·秦始皇本紀》記載“胡亥私幸之”和“趙高私事公子胡亥”,是一種未經朝廷認可的私人之間的結合。結果,胡亥本人不僅在道德上墮落,而且在治國之術上無知。
漢初一些思想家致力於總結秦王朝滅亡的經驗教訓,賈誼在《新書·保傅》中說:殷、周二代之君有道而且傳世長久,秦朝之君以暴虐無道導致二世而亡。重要原因是前者重視對太子的教育,使太子從出生時起就一定“見正事,聞正言,行正道,前後左右皆正人”,選天下“端士孝悌博聞有道術者以衛翼之”。而秦朝“使趙高傅胡亥,而教之獄。所習者非斬劓人則夷人之三族。故今日即位,明日射人。其視殺人若艾(刈)草菅”。
通過對比,賈誼的結論是:“治亂之機其要在是矣。天下之命懸於太子,天子之善在於早諭教與選左右……夫教得而左右正則太子正,太子正而天下正矣。”鑒於秦亡的前車,漢高祖還在戎馬倥傯之際,早就預立了劉盈為太子,而且以儒者叔孫通為太子太傅,“位次太常”,地位相當高。後來,又以功臣張良為太子少傅,極盡一時之選。從此,太子師傅官作為官僚體係的一部分,就被確立下來。而且,據《通典·東宮官》記載“漢魏故事,太子於二傅執弟子禮,皆為書,不曰令;少傅稱臣,而太傅不臣”。
西漢的太子師傅之製建立以後不斷發展。漢武帝之前,任太子太傅的人選,除叔孫通為名儒外,其他如石奮“無文學”,卜式“不習文章”,衛綰“以戲車為郎”出身,多無學術根底,對太子起不到諭德教導的作用,保養輔佐的功能比較突出。但昭、宣以後,人員構成迥然不同。凡出任太子太傅者,多係名儒通才或飽學之士,他們真正能以文化專家的身份對皇太子授以經論,潛移默化。而且更重要的是,這些人任師傅時極受尊重,等到自己的學生登基之後,不少人跟著升遷至朝中公卿,對政治決策施加了強大的影響力。
2、元帝的老師
曾出任皇太子劉奭師傅官的,都有哪些人呢?
地節三年(前67年)立太子之後,第一任太子太傅就是丙吉。丙吉是文法吏出身,在教育劉奭方麵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但考慮到此時外戚霍氏正圖謀危害太子,丙吉以兩朝老臣的身份來翼護太子,應該是非常合適的人選。而太子教育的責任,就落到了太子少傅疏廣得肩上。
疏廣是研究《春秋》的專家,原來在家授徒講學,後被朝廷征召到長安任博士、太中大夫。宣帝立皇太子後,疏廣被選為太子少傅。數月後,由於太傅丙吉升任禦史大夫,疏廣接任太子太傅,少傅之職則由疏廣的侄子疏受擔任。
疏廣、疏受二人全力為太子講授儒經,五年下來,他們使12歲的皇太子可以“通《論語》和《孝經》兩部經典”,可以說成績不小。之後,疏廣和疏受抱著“知足不辱”和“功成身退”的信念,辭職歸鄉。
接著擔任太子太傅的是魯地名儒夏侯勝。夏侯勝自幼好學,其家族世傳《尚書》。他先後師事夏侯始昌、簡卿、歐陽氏等,由此創立了《尚書》的大夏侯學派,弟子有周堪、孔霸等。夏侯勝在昭帝時就被征為博士、光祿大夫,來到長安。宣帝初,他被霍光推薦給皇太後,任經學師傅,給上官太後講授《尚書》。這中間由於在朝堂上公開貶低和批判漢武帝,夏侯勝曾被下獄;出獄後官任長信少府,最後升遷為太子太傅。
為了給太子講經,夏侯勝受詔撰寫《尚書說》和《論語說》,闡發兩部儒經的精義微旨。最後,90歲的夏侯勝死在太子太傅任上,皇太後也為他“素服五日,以報師傅之恩”。
夏侯勝的堂侄夏侯建,一方麵受學於夏侯勝,一方麵師事歐陽高,左右采獲,創立了自己的《尚書》小夏侯學派,也被官方立為五經博士。夏侯建也曾出任太子少傅一職,隻是具體時間不詳。
當夏侯勝一度被宣帝下獄時,同時受到牽連的還有西漢著名循吏黃霸。在獄中,黃霸向夏侯勝學習《尚書》,兩人“係再更冬,講論不怠”。經過三年的獄中生活,黃霸已經由原來“少學律令,喜為吏”的文法吏,轉變為“上禮儀,好古教化”的儒家型循吏了。到了神爵四年(前58年),黃霸就成為太子太傅。在這個位子上,他待了三年,到五鳳二年(前56年)升遷為禦史大夫,次年又升為丞相。
接替黃霸為太子太傅的,是赫赫有名的蕭望之。蕭望之是以“治齊詩”起家的一代儒宗。他既是研究《詩經》的專家,又向夏侯勝學習過《論語》、《禮喪服篇》,涉獵廣泛,年輕時就受到“京師諸儒稱述”。他學問好,政治上也有才幹,就是恃才傲物,為人過於自負。昭帝時,蕭望之因對大將軍霍光不馴服,不被重用。宣帝時霍光死,他及時提醒年輕的皇帝,要防止“大臣任政,一姓擅勢”,暗示應剪除霍氏之黨。
漢宣帝對蕭望之很賞識,使他很快“歲中三遷,官至二千石”。又經過一段考察,宣帝認為他“經明持重,論議有餘,材任宰相”,一心加以培養,讓他到許多崗位上去經受實際鍛煉。蕭望之先後任諫大夫、丞相司直、平原太守、左馮翊等,神爵三年(前59年)官至禦史大夫。蕭望之任禦史大夫三年,眼看之差一步便登上丞相之位時,終於因傲慢得罪了丞相丙吉,又被揭發有貪贓受賄的事情,被罷三公之官職,改任太子太傅。
蕭望之為太子太傅,以《論語》、《禮喪服篇》授皇太子劉奭。他雖被貶職,但仍為漢宣帝所器重。甘露三年(前51年),蕭望之主持了曆史上第一次儒學五經異同辯論會——石渠閣會議,在許多重大國策上,漢宣帝也采納了他的建議。
在皇太子劉奭即皇帝位以前,最後一任太子太傅就是蕭望之。由於他在政壇和思想文化圈裏雙重的地位,不能不對年輕的儲君產生重要影響。
與蕭望之同時擔任劉奭經學師傅的,還有太子少傅周堪。周堪也是大儒宗夏侯勝的嫡傳弟子,在朝中擔任譯官令。在石渠閣會議上,他“經為最高”,於是被派去給皇太子講授經學。
後來,蕭望之和周堪同時成為漢宣帝臨終托付的顧命大臣,參加新皇帝的輔政班子。劉奭的身邊除有正式任命為太子太傅和太子少傅外,還有廣義的作為教師的師傅。如孔子十三世孫孔霸,也是夏侯勝的學生,為《尚書》博士,又如歐陽地餘,出身於世傳《尚書》之家,被任命為太子中庶子,給太子授課。
到了這個時候,東宮太子官更多的突出的是“教”的功能,漢初所強調的監護功能反而有所削弱。如太子劉奭的外祖父許廣漢,曾考慮太子年少,要求讓弟弟許舜受命監護太子家。《漢書·疏廣傳》記載,漢宣帝征求太子太傅疏廣的意見,疏廣說:“太子國儲副君,師友必於天下英俊,不宜獨親外家許氏。且太子自有太傅少傅,官屬已備。今複使(許)舜護太子家,視陋,非所以廣太子德於天下也”。漢宣帝聽了這一番話,沒有同意外戚許廣漢的請求。
西漢太子太傅製度的發展和人選成分的變化,可以看做儒家向政壇進軍的先聲,而皇太子劉奭,則是儒生為自己參政所架設的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