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吉訶德和桑丘自始至終都是為著人生,他們對前路充滿了理想,盡管會碰到大風車,但他們為理想而戰。劉高興和五富對前路充滿了想象,他們沒有碰到大風車,但碰到的是餓肚子,餓著肚子去想象,是一種痛苦抑或是一種自己對自己的欺騙,傳達出劉高興和五富對生存的無望和無助。
三、艱難的路
劉高興和五富有沒有抗爭?這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西安之行應該是一條抗爭之路,但是興隆街的十道長巷是不是抗爭之路還真的仔細說說。
1.不甘於身處底層
時髦的語言中的抗爭是內心抗爭,盡管身處底層,但不甘於底層,身處底層可以,但要保持內心的高貴,要寫出無助無奈和受盡欺淩,顯得很有力量。劉高興和五富都沒有力量,劉高興少一個腎,力氣不多,五富一動,渾身冒汗,收破爛的稱缺斤少兩,有時候要偷點,有時候哄好門衛、瘦猴之流,沒有保持住內心高貴,內心沒有抗爭,有時候還沾沾自喜,今天多了點收入,但我以為,劉高興和五富確實在抗爭,在維護生存的尊嚴。
有人說賈平凹後期創作極力彰顯的是人性的醜陋、自私和卑劣,是一曲一曲沒有哀婉隻有無奈,沒有悲憫隻有絕望的“病象報告”,並進一步分析說是賈平凹對人生的失望,對現實的迷惘和對苦與惡的相互混淆。可以說我們看現實中的賈平凹畫畫寫字,當作協主席,收藏文物,辦刊物,搞創作,這應該不是對人生失望、對現實的迷惘吧。對苦與惡的相互混淆比這更是覺得不可理解,什麼叫“苦”?什麼叫“惡”?如果從哲學解讀,一般人可能很難深刻領會,但現實中即時發生的“苦”、“惡”分不出來,似乎有點牽強。以《高興》為例,韓大寶的敲詐,這是“惡”吧,劉高興是譴責的,作者當然也是譴責的。劉高興的見義勇為作者是肯定的,盡管這個行為並沒有給劉高興帶來實際的什麼好處,如劉高興夢寐以求的西安戶口(現實中似乎有這樣的例子,某個人見義勇為,獲得某個地方的戶口),隻不過作者筆法曲折,充滿了反諷的意義,但對其基本價值是沒有否定的。對劉高興自己而言,這是藏在心底的,認為自己不居功,是一種尊嚴,正是這種尊嚴,劉高興才不喜歡別人對其見義勇為行為能否帶給他西安戶口的議論,認為是對自己行為的一種傷害,對自己內心堅守的一種侮辱。
2.曆史的宿命
劉高興和五富的處境是轉型期底層平民的真實處境,這一點是不容置疑的,問題是否扭曲了底層平民的基本人性。這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但是筆者覺得即使扭曲了基本人性,誇大了苦難的細節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地方。從人性講,沒有十全十美的人,沒有哪個人敢說自己是健全的人(耶穌和婦人的例子),總歸一半是魔鬼一半是天使,有時候是魔鬼多,有時候是天使多,絕對的魔鬼、絕對的天使要麼在天堂要麼在地獄,人間是沒有的。還有設身處地地想,一個人身處底層,那時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應的,沒有機會、機遇,即使逢著天時或者逢著地利,抑或逢著人和,仍是很難擺脫困境的,很多的人終身都沒有出頭之日的。從這一點講,劉高興的形象是高大的,對人生充滿著美好的理想,可以說是知行統一的,是一個有別於現代文學或者當代文學的農民形象,從劉高興身上,我們可以看到時代的發展、曆史的進步,但也看到時代的尷尬、生活的尷尬以及命運的尷尬,甚至公平與正義的尷尬。在這意義上講,五富們的自卑自賤,更多不是他們自己的宿命,而是曆史的宿命。
四、生命不卑微
隨著五富的暴亡,劉高興和五富的城市夢破滅了,盡管劉高興內心有著高尚的追求,很注意內在心靈與外在形象的統一,注意衣著,喜歡讀報紙,努力挖掘自己的工作對城市的意義,但西安城市的經曆說明了維護尊嚴的不易,甚至說維護尊嚴是要付出代價的,對五富來說,那是生命的代價。
1.尊重生命
維護尊嚴是建立在對尊嚴理解的基礎之上的,劉高興對五富的承諾,對孟夷純的同情、愛情,對王翠華的幫助,以及對小鳥等自然生命的珍惜,都表現出他對生命的尊重,這是對尊嚴的最大維護,作品中一再出現的“鎖骨菩薩”,體現了劉高興對尊嚴的思考,有這樣的思考才有把孟夷純當做當代的“鎖骨菩薩”,而且孟夷純本身的行為,即出賣身體換錢支付辦案經費的行為就是一種維護尊嚴的行為,這也是她贏得劉高興讚賞的原因。盡管他們身處社會的最底層,不等於沒有底層的尊嚴,不等於不維護尊嚴,生存卑微,但生命不卑微。據說作者為寫作這部作品,多次混入撿破爛的行列,與破爛王們同吃喝,看出作者對底層的尊重,沒有這種尊重,就沒有《高興》中對底層世界維護尊嚴的認同,就沒有對卑微如草芥的劉高興們的深情厚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