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祚
賈平凹先生與家父乃文友也!故,吾得《高興》一書甚早。然,鄙人三本學曆,才疏學淺,粗通一讀,無甚感悟,隻覺高興其人好笑而已。笑他一收破爛之農民工卻整日顯得自己頗有高雅之氣。豈不可笑。
然,前日家父突言:汝乃中文學子,書香世家,又自稱文勝韓愈,才過李白,可寫平凹伯伯《高興》評論一篇否?吾自覺頗有骨氣,豈受此謔!捧書再讀,卻讀出了些許深意。——《高興》吾愚見實乃賈平凹先生之進城後精神自傳也!當然,也是此之一代人之自傳也。
縱觀我國上世紀70年代以來,鄉村青年考大學進城者不在少數,賈平凹先生與家父皆此中人者。而此中諸人皆堪稱才俊也。現今,他們大多位居高堂配享太廟。可說是光宗耀祖,讓那些原城中子弟也不得不另眼相看。然,雖說此中之人春風得意,卻於精神上失去了根據地。
賈平凹先生更甚也!其自70年代進城以來,於文壇已成泰鬥,功成名就,備受他人敬仰。原以為自己便戰勝了城裏人,欣欣然也。哪知,回味一想自己還是敗了。在精神上一敗塗地。若那一代者緣曆史之因,皆以城裏人為榮,便一心進城,圖謀城市戶口。如劉高興同誌一般,一心想進城,哪怕拾破爛。拾破爛者何從也?吾幼時頑劣,家父斥之:你再不好好學習,長大就要去收破爛了。吾聞之大驚,便發憤圖強乃至三本也!引此一例,便可知破爛者,何其受人鄙視!然,至此也,劉高興同誌也為成為城裏人之夢,在所不惜。然,拾荒畢竟自覺羞恥,便托一夢境,由此他那個捐出去的腎,便起了作用。他自顧自地認為那個腎在城裏召喚著他,因為那個腎他似乎天生就應該是城裏人,於是韋達成了劉高興在城裏的影子,成了他能留在城裏的理由,成了他夢幻般的未來。這種對於城市的近乎病態的心理向往支撐著劉高興同誌拾著他的破爛。
劉高興同誌對於城裏人的向往還在於對孟姨純的可笑的愛戀!他買了一雙女式高跟鞋:能穿高跟尖頭皮鞋當然是西安的女人。這從一個側麵反映出劉高興的可笑與可悲,這簡直是一個阿Q式的謊言。按他的邏輯,那麼,進城後應該找一個城裏人做老婆,然,一個妓女身份的陝北農民出現了。這難道不可笑嗎?接著簡直是一個莫大的諷刺!看看,劉高興同誌的兩大人生軌跡,在農村他過不過人家,便意淫自己有著城裏人血統!真正進了城卻成了拾荒者。農村的老婆丟了,搞了一雙高跟鞋,卻弄了一個孟姨純。失敗,完全的失敗!尤其是那個劉高興同誌的可卡因——腎突然間變成了韋達同誌的肝了後,從精神上劉高興其實已經死了。實質上他重新回歸了劉哈娃!而這以後他才是真正的他!他的腳重新踩到了土地上。
這其實反映了賈平凹那一代人的心理曆程。拚死也要拿個城市戶口,可等到他真正紮根於城市後,已知天命直逼花甲。有了回頭看看的資本,然,回頭一瞥,發現自己其實還是個農民,或者說是披了城市皮囊的農民。自己依然沒有城裏人的基因,但,更可悲的是,真正的農民卻把他們當成了有辦法而能幹的城裏人。並且在很多生活之習性上也遠離了農民這個詞彙!由此,賈平凹便在精神上成了一個無家可歸的幽魂了!這有些類似於堂·吉訶德式的人物!劉高興與堂·吉訶德一樣活在自己編織的夢幻之中。城裏人與騎士一樣,他在劉高興和堂·吉訶德心中是一個可望而不可即的夢,是一個看得見卻手觸即破的泡沫。而,城裏人與騎士一樣在其時代裏象征著有榮耀的階層。劉高興與堂·吉訶德一樣是夢想著自己成為這個階層中的一員。賈平凹先生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