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以後,陳建功懷揣著錄取通知書,走進北大的校園裏。麵對那些學風嚴謹、學識過人的教授們,麵對一個浩若煙海的學問的世界,他才意識到,當初自己的自負是多麼的可笑。

1977年的高考,不是一個人的戰場,因為它牽動著無數人的心。考生走進大學校園

“1977年冬天的那一場高考改變了自己一生。以前是一個‘鐵匠’,從大學回到工廠時心裏透了亮,明白該怎麼創造,那才是真正的幹活,知識的力量真是無窮盡的。”劉建同說。

1977年參加第一次高考前,劉建同是山東工學院機械廠鍛造車間的車間副主任。從1970年中學畢業起,他就一直在車間工作。他所處的車間為大型機械生產精鍛齒輪,特別是在的新時期,百廢待興,上遊機械產業明顯加快了產品生產速度,這也導致他們的產品供不應求。

可就在1977年夏季一個炎熱的夜晚,他們最重要的一台機床壞了。生產爭分奪秒,如果工期被延誤,機械工業廳下達的生產指標便無法完成,於是劉建同和工友們連夜搶修。麵對陌生的機械核心部件,他們大膽操作,最終保證了生產正常進行。

在參加高考考語文的時候,作文題目是《難忘的一天》,盡管考試時已是寒冷的冬天,可劉建同一下就想起了那個汗流浹背的夏夜。他慢慢整理好思緒,沉下心來,把一段真實鮮活的經曆複原到試卷上,這樣的一篇文章讓他的語文獲得了高分。

“沒有華麗的文筆,我們那些從車間、部隊、田間走出來的考生,作文普遍寫得很實在,都是身邊實實在在發生的事兒。”

高考結束後,劉建同和自己一個高考前在電台當記者的朋友聊起了作文題。“他寫的是采訪中遇到的一個惜煤如金的老礦工,他在煤礦采訪時,被一位身處大煤礦、卻連煤渣也不忍浪費的老礦工深深感動了。他的作文就寫了被感動的那一天,結果他的語文得了很高的九十多分。”

劉建同從1960年到1966年讀小學,畢業後和其他同學一樣在家閑了兩年,1968年到1970年又上了兩年中學。在兩年的中學裏,學校隻給劉建同他們發過一次語文課本,其他課程就隻是聽老師講,沒有課本沒有筆記,也沒有課後作業。

以這樣的求學經曆參加高考,難度可想而知。劉建同下決心上大學是在1976年後,盡管已經在鍛造車間工作了6年,可鍛工的工作環境時刻讓他無法“安分”。

“火烤胸前暖,風吹背後寒”,這就是鍛造車間實際的工作狀態,環境極為艱苦,因此。他期盼著“穿白大褂,坐操作間”指揮機器人操作,他還和工友們試驗過製作“機械手”。

當通過電影了解了,目前我國的機械化水平與機械化程度較高國家工作狀況的差異後,劉建同下定了考大學的決心。

當時廠裏200多名工友,像劉建同一樣要參加高考的有10多名。他們白天在車間工作,晚上拿出頗費了一番周折才借到的教科書自學。

“多數單身職工都在下班後打撲克、聊天,可是我下班後還要埋頭學習,的確很累。”可底子太差,複習常常讓他感覺沒有頭緒。

1977年下半年,劉建同參加了一個專門為像他這樣基礎差,卻又想參加高考的人舉辦的培訓班。數學一共輔導了4次,可這4次就讓劉建同有了豁然開朗的感覺。他突然覺得自己的知識變得係統起來。

劉建同感慨地說:

過去上學都是在浪費生命,所以當學習的機會到來時我們萬分珍惜。

劉建同如願考入山東工學院,那時他25歲,班裏年齡最大的同學年近30歲,最小的直到二年級還沒有選舉權。就在這樣一個班級裏,學習氣氛極其濃厚,大家麵對知識如饑似渴,都在爭分奪秒為自己過去的欠缺做補習。

“當時學校規定22時30分準時熄燈,可有些同學特別珍惜時間,有一次一個姓周的同學就護著電閘不讓學生處的老師斷電,還引起了不小的衝突,可當時大家要電的確是為了學習,那時候同學們的感覺都是‘學不夠’。”劉建同說。

畢業後,劉建同放棄留校,回到鍛造車間。劉建同當時的願望就是要幹點“實際的事兒”。像他一樣想法的同學在班裏占了大多數。

“那時候的畢業生進工廠,直接下車間就能幹活,對於工礦企業,山東工學院的畢業生比清華、北大名牌大學的學生還受歡迎。”

回到車間的劉建同在自己的崗位上堅持技術革新,多次獲得教育部和省科技廳獎勵。

張淩燕說,恢複高考時,她是村裏的赤腳醫生,那是讓許多回鄉知青羨慕的崗位,憑著年輕人的自信和熱情、執著和努力,她在很短的時間裏基本掌握了農村常見病和多發病的診斷和治療,吸引了眾多本村和外村的村民前來就診。把村裏的醫療站辦得紅紅火火,有聲有色。

如果不是國家恢複高考,沿著這條路一直走下去,張淩燕也許會成為一個頗有名氣的鄉村醫生。

然而,當國家恢複高考的消息傳來時,出於對未來的考慮,張淩燕毅然走進高考大軍的行列。

買資料,上輔導班聽課,通宵達旦地複習,頂著來自各個方麵的壓力,忍受著他人的白眼和譏諷,經過一番艱苦地拚搏,張淩燕終於走進了大學的校門。

回想當年的選擇,張淩燕依然覺得無怨無悔。她說:

的確,是高考改變了我的命運。

當恢複高考製度的消息傳來後,童星立即興衝衝地去大隊報名。可負責報名的大隊會計說:“論年齡,你25歲超了3個月。論學曆,你又不是高中‘老三屆’,因此不符合報名條件。”

童星軟磨硬纏,苦苦哀求,但都無濟於事。無奈之下,童星說:“報上說過,有一定專長和技術特長的超齡青年也可報名。’

會計疑惑地問:“你有什麼專長和成果?”

童星說:“我愛好文學,寫了一個多幕秦腔劇本,你看咋樣?”

會計說:“你把劇本拿來,讓我報到區招生辦審議後再說。”

於是,童星就回家把劇本取來交給了他。

沒幾天,會計告訴童星:“經區招生辦審議,給你報上名了。”

想不到這個凝結了自己多年心血的劇本,竟幫了童星的大忙!他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

然而,高興之餘,童星又憂愁起來。自己初中隻老老實實上了一年課,其餘時間都“停課鬧革命”了,沒有學到多少知識,再加上離高考隻剩下一個月時間了。憑這點知識,憑這點複習時間,咋能考上大學呢?

父母勸慰童星說:“你不行,別人可能更不行,因為你平時就愛看書,愛寫點東西……關鍵是要自己給自己打氣,盡力去考,不要放過這個難得的機會!”

在父母的鼓勵下,童星立即投入到緊張的複習中去。

當時,童星任小學民辦教師,又當班主任,整天給學生備課上課改作業,忙得無暇複習。再加上學校開展“三講”活動,幾乎天天下午放學後,都要開會,直到晚上七八點才能結束。

無奈之下,童星向學校請假,可校長堅決不批準,說學校教師少,一個蘿卜一個坑,無人替代他的工作。

沒辦法,童星隻有靠晚上拚命。可晚上村裏經常停電,有時0時才來電。童星就0時前先睡覺,0時電來後,就強忍瞌睡,硬掙紮著爬起來複習,一直到天亮。後來一連20多天,整夜都不來電,他就點起煤油燈,常常通宵達旦地攻讀,竟熬完了近10斤煤油。有時實在瞌睡得厲害,就稍微打個盹後,強迫自己睜開眼繼續複習。

當時,天寒地凍,為了複習方便,童星晚上睡覺從不脫衣服,以至於身上生出了虱子。為了搶時間複習,一日三餐全靠妹妹給他送飯,上廁所都是小跑……

通過複習,政治、語文、曆史、地理課本上的內容,童星幾乎都熟記於心,幾百道政史地練習題,他都背得滾瓜爛熟。

初中數學課原來隻學了一年,童星就把初二、初三的數學書借來,沒時間請人指導,他就借助書上的例題,自己把書上的練習題從頭到尾全部演習了一遍。

就這樣,白天晚上幾乎連軸轉。臨高考時,童星的身心已十分憔悴,體重減了10斤。

高考那天雞啼時分,母親早早起來,給童星做了家裏最好的飯,即黑麥麵片為兒子踐行。童星穿著補丁衣服,趕到考場外一看,他們村來應考的人大多都穿戴時髦,衣著光鮮。他們中有人用鄙夷的眼光看著童星,譏笑他的寒酸。

但是,童星心想:咱們考場上再見高低!

然而第一場數學考試,就把童星給考懵了。數學試卷一發下來,他的眼睛頓時花了。天那!那麼多試題,幾乎都沒見過。童星努力定了定神,仔細看了會兒試卷。發現前麵幾道題,是初中課本上的內容,但其難度和靈活性,令人望而生畏。

童星下定決心,先主攻第一道十分題。他拚盡全力,攻了近一個小時,終於把這道題攻下來了。童星的頭上熱氣騰騰,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滾。後來有幾道題都作了半錯半對。不過,下午的政治考得較順手,答得較理想,驅散了上午因考數學受挫籠罩在心頭的烏雲。

第二天上午考語文,童星答得更順手,作文題是《難忘的一天》。他滿懷激情,把自己親曆的1977年4月15日《毛澤東選集》第五卷出版那天,他們公社的群眾翹首企足,喜迎“寶書”的動人情景和自己的感受盡情描寫了出來。

童星的思路出奇的順暢,妙語佳句如滔滔河水在腦海中不斷湧現,繼而在他的筆下嘩嘩流淌。以至於兩位監考老師有一陣都踱到他的身旁,看他寫作文。

出榜的那天上午,童星多次偷偷地跑到校門口,眼巴巴望著公社的方向,企盼著有人給他送來錄取通知。這時,鄰村的幾個考生已經接到錄取通知的消息接連傳來,更使童星心神不安。任憑他苦苦企盼,望眼欲穿,整整一個上午,連個通知影兒都沒見到。

童星心灰意冷,晴朗的天空在他的眼中成了灰蒙蒙的一片。回到家裏,正當童星鬱鬱寡歡,索然無味地吃著午飯時,公社派人把錄取通知送來了。在全村幾十名應考的返鄉青年中,隻有童星一個人被錄取。

一時間,童星的家裏像過節一樣熱鬧,鄉親們把他家門前圍得水泄不通。母親買了許多喜糖,不斷撒向前來賀喜的人群。父親興奮地操起板胡,搖頭晃腦地拉著歡快活潑的秦腔曲牌。

童星的弟弟說:

哥!你這錄取通知比掙幾千塊錢還要解饞得多!

長者噙著旱煙袋來到童星家,對他的母親一會兒說:“我看讓娃教書去,教書馬上能拿現錢。”一會兒又說:“我看讓娃上學去,上學比教書有前途!”

父親噙著眼淚,深情地對大夥說:

要不是俺鄧叔(指鄧小平)的政策好,磨盤大的雨點也淋不到俺娃頭上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