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不現實?”將軍有些慍怒。
“您剛才的話就不現實!”
眾人麵麵相覷。黃植誠這人真是太大膽了!台上是誰?是個中將啊。
“你……”
“還有,”黃植誠說,“難道青年人就士氣不旺嗎?就非得打敗仗嗎?”
有人笑了。
“您應當講些大家愛聽的東西。完了。可以坐下麼?”
小禮堂一片死寂。
將軍麵色發白,惡狠狠地盯住黃植誠。這太令他難堪了。他萬沒料到一個小小的少校,竟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拆自己的台,這口氣如何咽得下去?一股火竄上腦門,他忘記了一切,衝著黃植誠說:“你提這些問題不奇怪,因為我看得出來,你就是個打敗仗的料兒!”
黃植誠笑著說:“您為什麼這麼說呢?”
“瞧你那模樣!”
“這模樣怎麼著?你們還不是老吃敗仗?‘聞風八十裏,槍響一百一。’這話是對誰說的?對我們?除了古寧頭之外,你們哪一仗打勝了?”
“胡說!”將軍勃然大怒。
“是實話!”
督察室主任喝道:“黃植誠,坐下!”
黃植誠動也不動,依舊注視著將軍。
5月11日8時,黃植誠剛回到聯隊,一個飛行員便跑過來告訴他:“聽說了嗎?聯隊長昨天下了道命令。”
“什麼命令?”
黃植誠冷笑,想:這是衝著我來的。
黃植誠說:“正合我意!我早不想在空軍幹了!”黃植誠一心向往大陸
1981年5月11日,吃完早餐,飛行員們走向停機坪。
忽然,一個飛行員喊道:“快看慈恩村上麵!”
慈恩村是台灣飛行員家屬住的地方。
大家向那裏望去:一輪火紅的的朝陽襯著一個白色球狀物體,一同冉冉上升,很是好看。
“氣球!”有人叫道。
“大陸的飄來氣球!”有經驗的人一眼便認出來。
氣球向這邊飄來。眾人凝視著氣球。大家都知道大陸能夠遙控空飄氣球,讓它落在哪兒便落在哪兒。氣球上經常有土特產和傳單。
空中傳來“叭叭”兩下微弱的響聲,氣球爆炸了。
傳單像雪片一樣落下來。
飛行員們四散逃開。
在台灣,看大陸傳單是違法的。
隻有黃植誠一人沒有動。
一個飛行員叫道:“黃植誠,還不快跑!”
“跑什麼?幾張傳單就把你們嚇成這個樣子,要是炸彈呢?”黃植誠說。
“小心政戰官找你麻煩!”
“我走我的路,傳單恰好落在我頭上,關我什麼事?”
這時,黃植誠像一尊石雕般地立著,傳單在他身邊紛飛。
一張傳單飄在黃植誠胳膊上,他仔細一看。
彩色照片印製得好精美。一枚巨大的火箭噴薄欲起。一行字映入眼簾:“我國首次向太平洋水域發射運載火箭。”
黃植誠自言自語地說:“運載火箭,就是洲際導彈呀!中國人也有洲際導彈了!”
大陸在60年代便有了原子彈,70年代初又把衛星送上了天,這些情況黃植誠都知道,作為一個中國人,他是自豪的。在這樣短的時間內取得了如此之大的成就,哪個國家辦得到?中國人卻辦到了。
現在黃植誠又產生了這種自豪感。以前隻有美國和蘇聯兩國才有向太平洋水域發射運載火箭的能力,現在這種壟斷被打破了。
黃植誠覺得大陸越來越強大了,台灣若和大陸聯合起來,豈不更強大?
這時,另一張傳單落下來,上麵照的是一個大陸家庭的生活,家裏擺著新家具、電風扇、錄音機,合家老小喜笑顏開。
從此,黃植誠對台灣的一味惡意的渲染產生了反感。
1981年5月13日,黃植誠的訓練科目是沿台灣海峽中線飛行。
黃植誠照例駕駛飛機升上天空。
這天,天清氣朗。放眼遠望,大海和天邊相接的地方微呈圓形。
黃植誠駕駛飛機平穩地飛著。向左望,是大陸,向右望,是台灣。
黃植誠向大陸望去:好壯觀!遼闊的大地一直伸向煙雲蒼茫的天邊。距海岸線不遠的地方,一座座高山拔地而起,像一個個偉岸的哨兵把守著大陸的大門。山下是平整的田野、蜿蜒的河流和綠色的村落。真是氣象萬千!
黃植誠想,正是這塊土地,養育了偉大的中華民族。也正是中華民族,在這塊土地上做出了許多轟轟烈烈、可歌可泣的壯舉,為她增輝、添色!
黃植誠努力睜大眼睛向西望去。一直朝那個方向走,可以到達媽媽的家鄉四川吧?媽媽離開家鄉許多年了,可對那裏的一切深深懷念。她曾說,她最大的心願就是死後能埋在大陸,埋在家鄉的土地上。
黃植誠想:為何不能活著去看看這塊土地?黃植誠做出重大決定
1981年5月13日18時30分,黃植誠請假進城給媽媽買禮物。因為第二天是“母親節”。
當黃植誠找到督察室主任,準備請假時,主任盯著他的臉,說:“今天早晨訓練之前,你都幹了些什麼?說了些什麼?”
黃植誠一愣。
“沒幹什麼。”
“沒看大陸傳單嗎?”
原來是這事,黃植誠說:“沒看!”
“也沒說什麼嗎?”
“沒有。”
“你沒在盥洗室裏說過‘光複大陸是見鬼’嗎?”
黃植誠一聽,非常驚訝!
原來,早晨,在訓練登機前,黃植誠到停機坪旁的盥洗室洗手時,想起了飛行員們看見大陸傳單自天而降後四散逃開的狼狽相,他笑著自語:“見了傳單都嚇成這樣,還說光複大陸呢,光複個鬼!
那是他在盥洗室裏自言自語呀,主任怎麼知道的?黃植誠並不記得當時盥洗室裏有人啊。
此時,黃植誠竟不知說什麼好。
忽然,黃植誠記起來,盥洗室裏廁所的門是關著的,莫非裏麵有人?他又一次感到“政治細胞”的厲害。
黃植誠的心裏,突然湧上來的一股強烈的憤怒,使他狠狠地咬了一下牙,說:“我沒說這話!絕對沒有!”
“真的沒有?”
“真的。哪個向你彙報的,你把他找來,當麵對質!”黃植誠的臉又變白了。
“那倒不必,隻是你今後說話要注意一點。”主任在“放行條”上簽了名,遞給黃植誠,說:“按時回營!”
黃植誠出門後,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空軍的“政治細胞”果然是無孔不入!
平時,黃植誠就深恨“政治細胞”,現在更恨得咬牙切齒。如果他知道誰是“政治細胞”的話,非要狠揍他一頓才解氣。
黃植誠氣憤地說:“靠這種手段控製軍隊,怎麼會打勝仗!”
幾天來,黃植誠的心情一直是極端晦暗的。
最近日子裏,有多少事情使他失望,使他不快!
1981年5月24日17時,黃植誠驅車進城。像往常一樣,他先去找好朋友朱晁。
中午,他到中正國際機場去買東西,碰見一個熟人,那人剛從日本參加一個國際會議回來,向黃植誠講述了兩件令人氣憤的事情。
在日本外務省辦理簽證的地方,牆上貼著一張告示:“中華民國護照簽證3天取件”,而別的國家當天可取。
在那個會議上,台灣代表用中國話發言,遭到了拒絕,隻得改用英語。由此可見,“中華民國”的國際地位每況愈下。
那人歎口氣說:“人家瞧不起咱們。”
“咱們不強大。”
“怎樣才能強大呢?”
在這個問題上黃植誠有自己的看法,但他沒說出來。
那人說:“人家本來就瞧不起我們,我們自己也瞧不起自己!”
黃植誠什麼也沒說,他懶得說,他的心冷透了。
車剛過中興橋就不得不停下來,前麵交通堵塞。他好詫異:這兒又不是“瓶頸地段”。
片刻後,才弄清原委:一個15歲的女孩子從橋上跳河自殺,正在撈救。
黃植誠沒下車。這種事司空見慣了。
他環顧四周。正是傍晚時分,橋上和淡水河邊的“生命之燈”已經亮了。
在台灣,每天有很多自殺的人,台灣當局為了勸阻人們不要自殺,勸阻自殺者懸崖勒馬,在地下道、河畔、橋上安裝了許多有特殊標誌的電燈,叫“生命之燈”。
黃植誠來到朱晁家裏。
朱晁沒說話先把一張紙遞給他。
他仔細一看,覺得心跳停止了。
那是一張大陸的傳單,頂端赫然寫著一行字:
告台灣同胞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