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伢……”
“這就走!?”小滿心急火燎的模樣。
“就走就走!”
“外麵風大起來,我看明天會下雨。”小滿說。
眾人看著他,覺得這話有些奇怪,你管它下雨不下雨?
小滿說:“我看會下,你們沒見天上那些雲嗎?一摞一摞地來……”
“要麼就是雪,鵝毛大雪。”他說。
“你們別那麼看我,我說錯了嗎難道我說錯了?”他說。
“錯也好不錯也好,也不礙什麼事。這不是個事。”一個徒弟崽說。
小滿說:“看你,你這麼說。”
“下刀子我們也能把你送出去。”
“那我信,我不是說的這個事……”
“那你說的什麼事?”
“我說下雪,雪一下來年收成不錯。”
“哇哈!什麼時候你猜扯那些?”
“你看你說我猜扯,瑞雪兆豐年,都這麼說,自古來聖賢都這麼說……”
“噢噢……”
“你看你們噢!?”傅小滿來勁了,“我真不知道你們噢個什麼?我想不出來我一點也想不出來。”
“我跟你們說不清楚,你們不是鄉下來的吧,我看不像是鄉下來的,是作田人都知道這麼個事,冬下一場雪,秋餘一倉穀。”小滿說。
“你看你們那麼看我,我想不出我有什麼不對頭地方。”小滿說。
“走吧!”一個徒弟崽說,“看你剛才還急得什麼似的,現在說個沒完了。”
傅小滿沒動彈,屋裏人甚至在他臉上看出了慍怒。
“你再讓我說幾句!”他說。
秦一哲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了些什麼,咧嘴一笑,“噢噢!你說你說,你說個夠!”
傅小滿卻沒說話,他有些呆木。
傅小滿說不出了,許多的話堵在喉嚨眼上,他舌頭動著嘴皮也動著,但他說不出。他掙了掙,掙得淚水盈眶。
秦一哲和幾個徒弟崽眨眉眨眼地看了傅小滿好一會。
“伢,你怎麼了?!”
“沒什麼!”
篾器鋪裏的幾個人無一理解傅小滿此刻的心情,他們覺得這個伢十分的怪異。當然他們沒有多想,他們習慣於這種任務。他們做的事就是這樣,任務突如其來,他們必須做得周到細致,容不得半點疏忽。虎狼堆裏,他們得小心而小心。這時候他們的心思在工作上。他們知道,現在不能顧及太多,必須把傅小滿送出城去。
他們想的就是這個,他們來不及細究傅小滿的奇怪舉止。
他們很快到了碼頭上,那條船已經裝上了貨,水手們正在解纜,秦一哲和船老大說著什麼。
秦一哲到底是個能幹的角,他把事情弄得很周全。這個城裏有不少我們的探子,來來去去的人都要他的交通站過問,多半事情緊急。這些人都負有特殊使命,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再緊急交通站得給他們安排。有時候一分一秒也不能耽擱。他們或者有生命危險,或者身揣緊急情報。耽誤了大事誰負得起責任?秦一哲他們做的多半是這些事,這麼些年,他做得很好,沒出過岔子。傅小滿一說要走,秦一哲就把一切都安排妥當。什麼都似乎是現成的,其實這裏麵受累受苦的事一言難盡。
傅小滿站在溪河岸畔,河道裏風湧了來,一陣一陣,刀似的割著他的臉。
他突然想起什麼來了。他想到如秀了,他想起和如秀有關一個事來。風一刮就讓他想起那事來。
那天他跟如秀說要給她做隻大風箏,如秀嘴咧得合不上。他想起他答應過如秀給她做隻風箏。拂麵而來的冷風突然讓他想起這事。
那些天如秀給他端茶送水,如秀其實沒消氣,是兆興老倌叫她給小滿端茶送飯,小滿嘴腫得像捂爛了的山芋。如秀心痛他,生氣歸生氣,但還是給他端茶送飯。一邊看著小滿吃,小滿吃不下,如秀就給他喂,一口一口嚼了喂。
那天小滿心裏漾著一種東西,淚在眼角角裏滿滿盈盈地蓄著就要湧出來。他當然不願在如秀麵前哭。他給如秀笑,他給如秀閑扯。他把兩隻胳膊晃得像什麼似的。
我給你做隻大風箏。小滿就那麼給如秀說了做風箏的事。
做隻蜈蚣風箏,有千隻腳,在雲上爬……小滿把事情說得很撩人。
如秀很高興,她說好好,我們到河灘上放去。看得出如秀很當一回事。
我答應過她的。小滿對自己說。
我還答應過她給她修風箱。他想。